启钧策抱着庆棠,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用手掌撑起宝珠谦卑的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启钧策说道。
启钧策亲了亲庆棠软乎乎的脸,拉着宝珠坐下问道:“说罢,是什么事情。”
宝珠放柔缓了声音,望着桌上的八宝如意瓶说道:“臣妾未到骊国之前,除了陛下,对启氏皇族一无所知。但近日,臣妾听说陛下曾有一个十分疼爱您的皇姐。”
启钧策的脸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还是点点头说道:“确有其事,朕···也很久没有再听到任何人提起她了。”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位福宁公主是先帝最聪慧疼爱的公主,也是十分的端庄美丽,才将将过及笄,倾慕之士,遍布幽州。”
启钧策的目光也盯着茶几看着,庆棠不谙世事的咿咿呀呀着。
“公主的生母并不算高贵,但先帝还是有意为她择一个良婿,安稳的度过此生。”宝珠继续说道,“谁料到,就在公主17岁那年,位于北边的火昀部前来求娶公主。”
启钧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嘴角有些向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个时候的骊国内忧外患,符合条件的代嫁公主只有福宁公主。先帝有意择一位宗室女派去和亲,谁料到火昀部非一口咬死了福宁公主不可。”宝珠遗憾的说着。
启钧策默默良久,安静的听着宝珠的话。
“不得已福宁公主远嫁火昀部,路上颠簸三年才见到自己的夫婿,却新婚不到一年就寡居,依照火昀部的风俗,还要屈辱的嫁给丈夫的长子。”宝珠痛心疾首的说道。
启钧策咬着牙,眼神中也带着恨意。
“福宁公主千宠万爱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最后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听说离世时,还不到五十斤重。”宝珠满脸惋惜的说道。
启钧策长叹一口气说道:“朕还记得,儿时我最是顽劣。常常捉弄皇姐,可她从不生气,还给我补好衣服怕母后骂我。”
庆棠抓着茶盖就要往嘴巴放,启钧策连忙拦住说道不可以,便继续说道:“皇姐要去火昀部的时候,朕在大雨中跪了一夜,可父皇还是没有改变心意。就因那一夜,朕起了高热,连皇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宝珠望着启钧策脸上是发自肺腑的难过,这是他少有的情绪流露时刻。
“火昀部苛待皇女,羞辱我皇姐,所以待到朕皇位稳定,朕便一举灭了火昀部。”启钧策恨恨的说道,“可惜纵然是如此,也换不回皇姐的姓名了。”
宝珠看着气氛恰好,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陛下对皇姐尚且如此,若是自己的亲骨肉岂不是更加的难过和不舍。”
启钧策望着宝珠,眼中有丝丝的疑惑。
宝珠继续说道:“臣妾僭越,听闻了漠北想要和亲的请求。陛下子女不多,唯一符合的只有庆阳一人。庆阳刚丧生母,年纪轻轻臣妾不忍心她重蹈覆辙福宁公主的后尘啊。”
启钧策的眉宇间凝结着抹不开的愁云,宝珠特地打听了福宁公主的事情,其实远比宝珠描述更为惨烈。
福宁公主最是疼爱启钧策这帮弟弟们,皇家之中最是难得的就是手足之情。
而她千山万水的跋涉刚到火昀部,连一个婚礼都没有就被粗暴的夺走了初夜。火昀部野蛮崇尚血性,竟然还将那沾血的红布似游街示众般的炫耀。
那火昀部的王早已有四位妻子,福宁公主的年龄足以做他的孙女。每每修书回骊国,字字泣血说的都是被苛待。
而火昀王死后,长子继位。早已垂涎福宁公主美貌的新王,迫不及待的就要占有她。纵然福宁公主宁死不屈,却还是像牲口一样被绑起来被迫接受。
最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公主,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瘦得骨头都清晰可见,连前去参加葬礼的使臣都哭得泣不成声,说公主受了不为人知的折磨。
桩桩件件,启钧策恨入骨髓。待到骊国稳定后,一举灭了火昀这个百年悠久的民族。而新王更是处以车裂,用血祭奠了福宁公主的在天之灵。
可纵然是如此,启钧策依旧会时不时提起她,并寻来最好的画师为她描绘画像,以托哀思。
启钧策皱着眉不说话,宝珠伸手握住他的拳,继续说道:“陛下,臣妾从未要求过您任何事情,实在是见庆阳过于不忍啊。”
宝珠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声音酥麻钻入启钧策的耳中,“陛下,求求您…”
启钧策终于招架不住的说道:“好,朕不会让庆阳和亲的。”
宝珠闻言喜笑颜开,跑到启钧策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身体,轻轻的摆动。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宝珠说道。
启钧策无奈的笑笑说道:“可是,漠北所求又该如何拒绝呢?”
宝珠重新回到座位上,一脸认真的看着启钧策说:“其实这很简单,我们可以将骊国的耕种方式和养蚕织布传授给漠北。”
启钧策看着宝珠,来了兴致的哦了一声。
“还有,漠北没有精湛的医术,多年来就算是头疼风寒都能死人。那可以将骊国的医术一并授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宝珠兴致勃勃地说道。
“若是能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一切,总好过用一个无辜女儿身来维持脆弱的和平,陛下,您说对不对?”宝珠问道。
启钧策刮刮宝珠的鼻尖,笑得温柔,“宝珠若为官,过于能助我骊国更上一层楼。”
解决了庆阳的事情后,宝珠感到身心舒畅,让月奴抱着庆棠先回去了,自己哼呦着小歌走到了蘅芜宫。
看到小蛮的那一刻才想起,那夜在地宫里不真实的一幕。
见到姜蘅后,神秘兮兮的遣散了所有人,才附耳告诉了她那日发生的一切。
“你眼花了吧?!”姜蘅惊呼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宝珠,眼神中似乎在说着宝珠疯了。
宝珠有些焦急,连声音都高了几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看错,那人就是和启钧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姜蘅半信半疑的看着宝珠郑重起誓的模样,刚才还不信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姜蘅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在启氏皇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件秘辛。”
宝珠八卦的心立马燃起,往姜蘅处又凑近了几分,“什么什么呀?”
姜蘅谨慎的环顾四周,殿内只有西洋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安静得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曾有传闻,当今的太后诞下的是双生子。”姜蘅低声说道,“可最先出来的那个孩子当场夭折,只剩下了启钧策一人。”
宝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姜蘅,“阿蘅,你的意思是那个男子是启钧策的孪生兄弟?”
姜蘅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若是你没有看错,再结合这一件秘辛,或许就是这样。”
这下轮到宝珠茫然不已了,她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啊,骊国也好,乃至整个东陆,不都是以多子多福为家族昌盛的象征吗,为何要囚禁另外一个呢?”
宝珠想起那男子的模样,虽与启钧策长得一模一样,可皮肤惨白,看起来终日不见阳光,不知被囚禁了多久。
“你啊还是过于天真了,”姜蘅摇着头说道,“帝王家最忌讳的就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宝珠疑惑的啊了一声,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忌讳自己的孩子。
“若是像庆棠和烁儿这样的龙凤胎和双凤胎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双男胎。”姜蘅解释道。
“当两人都展现出同样的天赋,而一模一样的脸就成为了难以辨认的阻碍。若是有朝一日进行替换,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姜蘅说道。
宝珠的脑中逐渐明了,启氏一族避讳的双胎,其实是怕混淆帝位,若是有一日坐在龙椅上的人被替换了,没人会知道。
那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久而久之双生的男胎在启氏中就成为了不祥的存在。
而多年前太后生下双胎,被视为不祥。或许是为了自保,也或许是不忍,最后留下的是启钧策。
而宝珠在地宫中看到的,是启钧策多年来不能示于人前的胞兄。
宝珠的心口微凉,没想到为了权利,就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
也不知道那启钧策的胞兄被藏在暗无天地的地宫时,若是知道离他不过几寸土地的地方自己的兄弟享受着人间最极致的快乐,他该是什么滋味。
“若是如此,太后当真心狠。”宝珠说道。
姜蘅显然也有些愕然,怔怔的说着:“是啊,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两人默默良久,姜蘅才问道:“那启凤钰说要和我们合作,可说是合作什么?”
宝珠摇摇头,想起这启凤钰自己就一肚子气,他就是故意让宝珠着急得跳脚。
像是猎人很满意自己的猎物囚于笼中,半分办法都没有的样子。
“我会找个机会问清楚的,我觉得这个启凤钰或许并不是传言中的如此放荡不羁。”宝珠说道,“反而此人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囊可要万事小心啊,毕竟与虎谋皮,莫让我们自己落入险境。”姜蘅说道。
踏着月色回到未央宫,宝珠不喜夜间过亮的烛火,故而内室只有几点烛光。
褪去衣衫,便让也忙了一天的海棠回去安置了,宝珠打着哈欠走入寝殿。
将烛台放到梳妆台上,滴几滴玫瑰花水涂抹在脸上。温暖的烛火照着那艳丽的脸,连宝珠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嫂嫂真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宝珠吓得立马转过头去,看到了启凤钰正支着下巴躺在床上对自己笑,“多日未见,嫂嫂依旧风华绝代啊。”
宝珠看着他,身后的烛花啪的爆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