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登程之时,许少怀与众将校俱皆不舍,望西北送了十余里出了柳河县境方回去。一路上风景绝佳,那道旁溪边花盛草茂、蛱蝶翩飞;虽多山岭,但并无险峰峻崖,颇有江南的温婉毓秀之气。老赵和一身男装打扮的夭夭并辔而行,说说笑笑的,也不急着往清源赶,日头有些偏西时,老赵便下令在一处溪水边扎营歇息。
夭夭放了缰绳让追风自去饮水吃草,自己则在营地附近采野花、扑蝴蝶玩儿,又见那溪水清透如翡翠一般愉目,便去了鞋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踩水浣足。白灵大约也饿了,等不及军士们喂它,就直接下了水捕鱼吃,不时在她身边抖出一阵撒欢的水珠来。老赵在一株老松树下端坐着歇息,拿着水囊边喝水边饶有兴趣地往她这边看。
不多时,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上便飘出阵阵午饭的香味来。
不怪她嘴刁,军士端上来的一碟热腾腾的大麦面饼夹着一股子新鲜的麦麸子味,她刚吃了一口便噎住了,老赵给她拍了一会方咽下去。然后是一罐油腻腻的野蕈兔子汤和一碟子姜汁浸的鱼生,兔子自然是山里现打的。何瑶君属兔,她二十多年从不吃兔肉,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对当场就给吐了;那生鱼片看着干净也是有寄生虫的,她自然更不可能入口。老赵见她半天只吃了一小块饼子,又不肯吃军中的饭食,脸上便有些不好看;见她咕哝了一句“饱了”就要走,便伸手拉住她低声教训道:“军中一日只有这两餐饭,你这顿不吃,便只好等明日了。”
“兔兔这么可爱,我真的吃不下。”夭夭盯着老赵看了一眼,戏谑着顶了一句,又反问了一句:“将军不会逼着我吃不爱吃的东西吧?”
“给郡主再做一碗姜丝鱼片粥来。”老赵看她一副做作样子,叹了一口气,吩咐一旁战战兢兢的军士道。
“不必费事,拿些现烧开的热水来便好。这鱼生最好也再过两遍开水。”夭夭坐在他身边说道。老赵点点头,那有些无所适从的军士便赶忙走去取水。夭夭从荷包里抓出一把干果脯来,洗净了放在喝茶的小碗内,又拿出 一块四四方方的奶糕片来,用开水和蜜冲了,拿匙调了几下便香甜地吃了起来。老赵在旁边看着,见她又摆出在白山上那副矫情任性的嘴脸,也不好说什么,只无奈地自己掐了面饼子往口中送。
“我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出了柳河便觉得不对劲儿。”夭夭看着对面的山上似乎起了些风,半山腰扑棱棱地飞出一群鸟儿来,便有些担心地对同样盯着对面山头的老赵说。
“跟着咱们的未必会使坏,前头等着咱们的便不好说了。”老赵云里雾里地答了一句。夭夭继续埋头吃饭,刚吃了几口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控弦破风之声,“小心!”老赵大叫一声,一把拖住她扑在树边的草丛里;一支羽箭“嗖”的一声从她的头顶飞了过去,插在松树上犹嗡嗡数声。
“迎敌!”姚、程二将迅速集结军士围在二人周围。老赵怕她受伤只拿手肘撑地,倒在地上时犹抱她在怀内。夭夭冷不丁地连人带勺子飞了出去,一张脸顿时惊得雪白,仰头见他皱着眉头伏在自己身上,右边胳臂上慢慢洇出一片血渍来,才吓得叫出声来。
“别慌,躲到树后去。”老赵缓缓站起来,拍拍揪着自己袍角的她。
夭夭赶紧手脚并用爬到那棵老松树背后,慌乱间头发上钗子也掉了。她心系老赵安危,甫一露头查看对面的情况,便有一支响箭朝她飞来,噌棱一声扎在不远处的石头缝里;夭夭见状,只好握着墨曜没出息地靠着树发抖。她刚刚拿余光看到,对岸来的是一帮带着赤鬼面具、穿葛衣麻鞋的异族汉子,约有百十号人,皆持刀背箭,趁着饭点从对面山上下来后便直扑他们的营地。
夭夭战战兢兢地躲了一会儿,看着两边的人渐渐厮杀在一处,溪水里早已漂浮了十来具尸体。那些偷袭的人似乎意在老赵,死了一批人后便有人替补而上,几乎将他团团围住;老赵也察觉到这批人的来意,便也不再手软,不上半刻便将来人杀伤近半。夭夭见追风就在不远处,忙打了一个唿哨,马儿便朝她奔了过来。夭夭拿出自己常用的那把小巧的弩箭来,往里填了三根手指头长短的开花箭头,便暗暗伏在老松树的一根枝丫后,朝围攻老赵的一个高个子辫发的灰衣男子瞄准。
这是她头一次尝试杀人,惊惧之下冷汗直冒,胃里也一阵阵控制不住地犯恶心。
“这是战场、这是战场......”夭夭默念几遍,便轻轻扣动弩箭的机括,那个被她瞄准的男人应声倒地,脖子被横着刺穿,血喷了出来。夭夭又连发两箭,围攻老赵的另外两名精壮汉子也被她顺利击杀,其中一个被她击中面门仰面倒下,脑袋几乎炸开了花,另一个被她射中后心闷声扑倒在地。 被围在中心的老赵立时轻松了许多,他不慌不忙将剩下的五六人砍杀殆尽。这帮亡命徒见领头的已经被杀,便不再恋战,纷纷撤出战斗,四散着往山里逃去。老赵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偷袭他的人,便打地上现捡了一副强弓,将逃走者一一远距离射杀。
众将士打完这场遭遇战,便开始井然有序地打扫战场,将敌人的尸体丢到一处山沟里,推了些石头草草掩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溪水也慢慢清澈起来,除了地上大片的血迹和营地内几十位正包扎的伤兵,似乎这儿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