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哪怕病居上阳宫,都能影响朝政,是因为赵明珹的缘故。
这一点云桐也是最近才琢磨明白的。
赵明珹对政务一窍不通,可到底是从小耳濡目染,见惯了先帝对朝臣的打压与制衡,也在赵光霖弥留之际见识到,朝臣对夺权的蠢蠢欲动。
他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不能信任那些各自打着小算盘的大臣。
不亲近朝臣,先帝的近侍宦官又被王青仪赶尽杀绝,赵明珹只剩下一个选择——依靠太后。
如果太后被朝臣斗倒了,赵明珹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很难说朝臣会不会起换个皇帝的心思。
就算不换,赵明珹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如现在一样好过了。
“季鸣鸿……”云桐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季忠的三个儿子里,这个人是最低调的。
比起季忠经常带在身边挂在嘴边的季连星,季鸣鸿似乎常年留守在北地,京城里知道他长什么样的人,屈指可数。
“他近些年可曾回过京?”云桐问身边的林芊。
林芊摇摇头:“这些年季将军凡是回来,带的必然是季家二公子季连星。”
那她就没有记错,云桐皱了皱眉头,那就更奇怪了。
季鸣鸿的低调,究竟季家的隐忍蛰伏,就等着时机一到回京搅局。还是说有人利用了这一点,要借题发挥?
一旁的林芊见云桐沉默不语,可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很是着急。
正在忧虑之时,突然听到身旁的柳寥轻轻惊呼一声。
虽然柳寥立刻就收了声,但云桐还是听见了。
她看向柳寥,后者立刻道:“娘娘恕罪,我只是想到了季鸣鸿这个名字,不是与皇上……”
不只是皇上,还有先帝的其他儿子。
云桐明白柳寥想的是什么。
林芊也想到了,她惊讶地捂住嘴:“难道季家早就有……”
云桐摇摇头:“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要说太后,就是先帝,也不能任由季家揣着这个心思,让季三顶着这个名字,平安无事过这么多年。”
云桐拾起笔,在摊开的宣纸上写下季鸣鸿三个字给柳寥和林芊看。
“前朝武皇解鸣鸿刀,赐近臣。相传,鸣鸿之刀有灵亦有凶命,是一把旷世名刃。”
云桐将写了字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香炉。
盯着季鸣鸿三个字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举世有名又如何,不过是一把刀,一个工具罢了,握在旁人手里才能杀人。
“为何会给他取这个名字。”云桐喃喃自语道。
然而,这种感慨如同香炉里升腾的烟雾,稍微一阵风,就吹不见了。
这流言既然是冲着赵明珹来的,那帝后二人最好还是先有个主意。
云桐便使了个跑腿的宫女去问皇上现在在哪儿。
“御花园?”
云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流言蜚语之事,说大不大,但若不是谨慎处置,必然生乱。
就算赵明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处理,也应该把京兆尹传进宫问话才是。
“陛下在御花园做什么?”
宫女支支吾吾,小声道:“是跟掖庭那几位……”
云桐被气笑了。
说起来,她还未见过那几个让赵明珹鬼迷心窍的掖庭女。
总归是因为还在国孝,上不到明面上。由着赵明珹自己掂量,只要不闹出事来,就行了。
而掖庭里的女人也知情识趣,恪守宫规从不给云桐找麻烦。
彼此相安无事,只等着皇上出了孝,赐下封号,一场风波也就算揭过去了。
“娘娘可要去御花园?”林芊询问。
云桐摇摇头:“请皇上去御书房,再去传……”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去传京兆尹、刑部尚书还有尚书令入宫。”
人退下,云桐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她意识到,这事瞒不过王青仪。
林芊跟在云桐身边久了,多少也知道些政务上的事。
“娘娘,可要与太后那儿说?”
云桐沉默了许久,摇摇头。
“太后还病着,岂能用这种小事劳烦她,等我与陛下商量出结果再知会太后即可。”
*
“啪!”
巴掌打在江韫脸上的声音不大,江韫的脸却立刻像火烧一样泛了红。
“姨母……姨母我错了……”江韫哭着哀求道。
而打她的王青仪身子一歪倒在软枕上,这一巴掌似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你是长本事了,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偷天换日这一套。”
王青仪笑着道,她的气息还很虚弱,喘了几口气,才指着偏殿问江韫。
“她呢,你是怎么说动了她帮你圆这个谎?”
江韫的眼珠转得飞快:“我与仲英亲密……”
“你想好了再说。”
王青仪咳了一声。
江韫打了个哆嗦,哇得一声哭出来。
“因为云桐,因为云桐!我们都看不惯云桐那副做派!”
江韫膝行几步伏在王青仪的腿上。
“姨母,姨母!我才是您的亲人,您怎么信她却不信我,我也能替您做事的!云桐,那个云桐,她从来就是憋着坏心眼不说话,您的懿旨,她总要改添几笔,显得她能耐,您应该治她的罪才是。”
江韫的哭声震天响,侧殿里也能听得见。
王仲英倒是没像江韫一般跪着,她坐在绣墩上,抬起头对身边的柳乐道:“是我的错,我对皇后心生妒忌,才闯了祸。”
柳乐没有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循。
从太后的寝殿传来的哭声越来越小,江韫说的话越来越多。
柳乐听着,叹了口气。
恐怕这事,也就这样了。
王青仪瞪了一眼撒娇卖痴的江韫,随手把一封奏折扔在江韫的身上。
“你看看你写的都写什么东西。”
“云桐也没起疑,我们俩顶多算半斤八两。”江韫争辩道。
“姨母,我不敢了,这次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罚仲英,是我挑唆的,是我不好,姨母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
王仲英到底没法对江韫下狠心,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去传皇后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