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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统共有五个姑娘,大姑娘早早地出嫁了,二姑娘刚刚定亲,五姑娘魏筝前几天刚嫁到汝阳王府,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姑娘和四姑娘两个人。陈皇后没见过三姑娘魏笌,只见过四姑娘魏箩,眼下听赵玠这么说,她登时错愕地睁圆了眼睛,百感交集地问:“是……是哪个姑娘?”

话虽如此,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定夺。

英国公府的三姑娘魏笌不大出彩,宫中设宴她见过几面,举止拘谨,有些小家子气……她都没什么印象,更别说赵玠了。然而魏箩不一样,魏箩小时候当过赵琉璃的伴读,后来又是赵琉璃的好姐妹,几乎从小跟琉璃一块儿长大。赵玠经常见她,把她当成小妹妹一样照顾,有时见面会多看她几眼。

陈皇后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既紧张又忐忑,是魏箩吗?是呀,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魏箩今年都十四了,她还一直以为她十一二呢。那个小姑娘每回入宫都给琉璃带来一片欢乐,小小年纪生得精致可人,齿若编贝,目若玄珠。一张小嘴也生得十分讨巧,能说会道,若是能给她做儿媳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陈皇后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万一不是魏箩,是那三姑娘魏笌呢?她这个儿子的喜好,她可说不准!

陈皇后捏得手心出汗,只等着赵玠的回答。

一旁罗汉床上的赵琉璃偷偷地笑,就跟偷灯油的小老鼠一样,既得意又窃喜。

赵玠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四姑娘,魏箩。”

一瞬间,陈皇后仿佛听到心底一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一地尘埃。她的儿子真喜欢魏箩……陈皇后既高兴又心情复杂,赵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那个小姑娘的?他每回拒婚都是因为阿箩么?阿箩不是没来过昭阳殿,有时来昭阳殿也会遇见赵玠,可是他这个儿子从没表现出过什么异常!他可真能装,既然喜欢为何不告诉她,自己藏着掖着,难道担心她把魏箩吃了不成?

一想到自己在这儿干着急,自己的儿子早已盯上了人家小姑娘,陈皇后就有种很微妙的,瞎操心的感觉。

陈皇后的心情起起伏伏,先是惊喜,再是复杂,忽而想到一个问题,又马上急转直下,惊惶地问:“阿箩不是跟忠义伯府的宋晖有婚约么?你喜欢她,是打算跟忠义伯府明抢不成?”

赵琉璃咬了一口翠玉豆糕,笑盈盈地对陈皇后说:“母后,阿箩早就跟宋晖解除婚约了,您不知道吗?”

陈皇后还真不知道

这会儿被赵琉璃提点,她茅塞顿开,终于露出笑颜,连连说好,着急地询问赵玠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跟英国公说了么,跟皇上说了吗?他们是什么态度?”

赵玠沉稳道:“尚未跟父皇说。儿臣打算先取得英国公首肯,再请求父皇赐婚。”

“这样也好……”陈皇后点点头,满心欣慰。儿子的婚姻有了着落,困扰她这么长时间的问题得以解决,她能不高兴么?她原本就喜欢魏箩,如今魏箩又解决了她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对这小姑娘愈发偏爱了。可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放心地问:“长生,你是不是比阿箩大了九岁?大得有点儿多,英国公能同意吗?那老顽固最是循规蹈矩,万一到时候不同意怎么办?”

赵玠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中,端茶的手顿了顿,“九岁很多么?”

那边赵琉璃把一口豆糕咽下去,抢着开口:“不多,不多。大一点才好呢,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赵玠:“……”

陈皇后曲起手指敲了敲赵琉璃的脑门,无奈地道:“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

赵琉璃捂着脑门,因为心情好,连带着对赵玠也不怎么害怕了,朝他补上一句:“哥哥,我刚才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你才比阿箩大九岁,还没到十岁呢,十岁以后才算大得多,你这只算大一点儿。”

赵玠有些听不下去,站起来朝陈皇后道:“母后若是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先回府准备了。”

陈皇后这会儿巴不得他赶紧把儿媳妇娶回来,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吧,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赵玠离开后,陈皇后迫不及待地把赵琉璃叫到身边,捏捏她的小脸,故意板起脸问:“告诉母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琉璃盈盈浅笑,往陈皇后怀里钻去,矢口否认:“母后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为了魏箩的名声着想,不该把她和赵玠的事情说出去。是以无论陈皇后怎么逼问,她都摇头假装不知。

陈皇后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末了只好放弃。

*

从昭阳殿出来,赵玠踏上惯常走的那一条羊肠小径。

时值初秋,小路两旁芳草萋萋,不远处一颗石榴树开出火红的花,一朵一朵,艳丽绚烂。赵玠走了两步,蓦然停下,旋即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树下穿桃粉百蝶穿花大袖衫的姑娘见状,忙举步跟上来,拦住他的去路:“靖表哥,你真的喜欢那个魏箩吗?你要向英国公府求亲,你要娶她?”

赵玠停步,看向面前神情焦虑的姑娘,定了定,波澜不惊地问:“与你有关?”

这一句话真是把高丹阳打击得不轻。

怎么跟她没关?原本嫁给他的应该是她,可是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魏箩,抢走了她该有的一切。方才她准备去昭阳殿给陈皇后请安,走到门外听到他们在里面的对话,便没有进去,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赵玠果然喜欢魏箩,她的预感是没有错的。

一个男人这么在乎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是对她动了心思,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这一切明明在高丹阳的意料之中,可是真正听到赵玠承认时,还是觉得震惊。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甘心。她不认为自己比魏箩差,当初她正值妙龄时,魏箩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赵玠究竟看上她哪里?

高丹阳仰起头,双眼泛红,委屈地问:“那我呢?”

赵玠听到这句质问,眼里没有任何起伏。他目光落向远处,“找一个人嫁了吧,本王不可能娶你。”

说罢,绕过她举步便走。

高丹阳不死心地勾住他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心,做出最大的让步道:“为什么不能……靖表哥如果想娶魏箩,我不介意给你当平妻。”

这是她一瞬间做出的决定,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却很坚定。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等待成了泡影,她一颗芳心早已系在赵玠身上,嫁给谁都不愿意。盖因她老早就认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别人。

高丹阳以为自己的决定很伟大,殊不知搁在别人眼里就是自作多情。

赵玠蹙了蹙眉,甩掉她握着自己袖子的手,眉峰低压,声音冷漠道:“你愿意委屈自己,但我不愿意委屈阿箩。”

高丹阳脸色一白,被他这句话狠狠地羞辱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赵玠渐渐走远,她仍旧呆呆地立着。

一旁的石榴树后面,走出一个穿天蓝撒花冰纱大袖衫的姑娘,跟高丹阳长得有五六分像。

高晴阳站在她身边,语气淡淡地问:“阿姐,靖王表哥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就听从母亲和姨母的安排,嫁给那个徐阁老的儿子吧。我看过他的画像,长得还不错……人品也挺好。”

高丹阳脸颊凉凉的,她用绢帕按住眼睛,带着哭腔道:“你懂什么……你有中意的人么?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要我嫁给徐阁老的儿子,我还不如出家当姑子算了!”

高晴阳沉默片刻,旋即慢吞吞地哦一声,“我没有意中人。不过我要是有了意中人,也不会这样死缠烂打地追求。他不喜欢我,我再找别的男人就是了。”

高丹阳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望着赵玠离开的背影,眼泪越流越多。

*

过了溽暑,天气总算稍微凉快一点,再也不必整日躲在碧纱橱里偷风纳凉、汗流浃背了。

魏箩很高兴。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英国公府上下忙忙碌碌,既要准备祭祀,还要准备团圆饭。太夫人很重视这样的节日,早早勒令那天谁都不准出门,晚上一律留在家中吃团圆饭。这日还把几房的人都叫到了正院绘丰堂中,商量那天的事宜,比如晚宴设在哪里,宴上喝桂花酿还是玫瑰酿,吃晚饭去哪里拜月亮等等……事无巨细

魏箩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基本上都是几位伯母和太夫人商量,她和魏笌、魏笗在一旁听着。

魏箩跟魏笌关系不大亲近,基本没不说话。

好在中间隔着一个魏笗,魏笗性子直,话也多,不至于冷场。

氛围还算融洽。

只是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谈论到她们的婚事上来。

太夫人看向对面几个坐在黄花梨贵妃榻上姑娘,语重心长道:“过了年笗姐儿就出嫁了,笌笌和阿箩的亲事也不能耽误了。”

魏箩垂着眼睛,捧着汝窖斗彩茶杯道:“阿箩还小,想多陪在祖母身边几年。”

太夫人笑了笑,仿佛很受用。

魏笌的年纪比她大,怎么说也该等魏笌出嫁以后才轮得到她。太夫人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是以话题没有围着她转,跟几位夫人商量起魏笌的亲事来。魏笌在一旁听着,臊得脸颊通红,眼睛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魏箩低头喝茶,耳朵却悄悄地竖起来,听大人们说话。

三夫人柳氏的目光在魏箩身上打转,忽然开口道:“我娘家有一位侄儿,今年刚满十六,与阿箩的年纪相仿,性格也老实敦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去年刚刚考中了举人,正准备参加会试,若是能在会试上一举得魁,被皇上看中,也是刚要明媚的大事,若是阿箩……”

柳氏当年给了魏箩一大笔嫁妆,至今念念不忘,每每想起都要心疼一阵儿。她想得很简单,魏箩若是嫁给她侄儿,到时候就是自家人,那些嫁妆不还是会回到她手上吗?不仅如此,有了魏箩这一层关系,英国公府到时候一定会帮衬她的娘家,此举可谓一举两得的妙计。

四夫人秦氏没等她说完,便放下茶杯不认同道:“阿箩怎么说也是英国公府的嫡女,三嫂的侄儿只是个书生……”

配得上么?

后半句即便没说出来,别人也听得懂什么意思。

三夫人被人戳了痛处,她娘家家道中落,这些年一直被人瞧不起,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侄儿争气些,考中了举人,自然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四弟妹此话何意?书生又如何,那宋晖不也是……”

说到一半,柳氏赶忙顿住。

可惜已经晚了,太夫人剜了她一眼,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满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你那侄儿若想娶我们国公府的姑娘,等他考中了状元再来吧。”

柳氏脸上一热,忙低头说是。

魏箩捧着茶杯,冷眼旁观。

屋里正安静时,一个穿碧色综裙的丫鬟出现在门口道:“太夫人,靖王殿下登门求见。”

太夫人忙搁下手边的活计,惊讶地问:“靖王来了?可是要见国公爷?国公爷方才出门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丫鬟摇摇头又道:“静王殿下说他是来见您的,”顿了顿又道:“他是为了上门求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