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屋哗然。
不止是太夫人,其余几位夫人都不能淡定了。
靖王殿下上门求亲,不知求娶的是哪位姑娘?想了想,符合条件的只有三姑娘魏笌和四姑娘魏箩。三夫人柳氏眼睛亮了亮,难不成会是她的女儿?
很快,太夫人镇定下来,支着玫瑰云纹拐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快,扶我过去看看。”
大夫人和四夫人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前往前厅。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也相继跟了上去。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绘丰堂,瞬间就只剩下魏箩一个人。魏箩看着众人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一点也不像她们那么着急。她步履从容,垂着眼眸,谁也没注意她嘴角偷偷弯起的笑,以及弯成月牙儿的眼睛。
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赵玠要求娶的人就是她呀。
这种明明知道却不能跟人说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
前厅,太夫人和几位夫人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中,一个个正襟危坐。她们对面是身穿藏青缠枝番莲纹锦袍的赵玠,赵玠头束玉冠,腰绶螭纹玉绦钩,穿得比以往都要正式。他身边没有带别人,只带了朱耿一个侍卫。
赵玠举手,端端正正地朝太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
太夫人哪里受得住他这一礼,连忙起身把他搀扶起来,惶恐不安道:“殿下这是折煞老妇了,殿下快请坐。”
赵玠直起身,没有多推辞,坐在下方的官帽椅上。他环顾一圈,开口问道:“英国公今日不在府上?”
太夫人惕惕然颔首道是:“老妇已经命人去请他回来了,殿下若是有要是急着见国公爷,怕是还要等上一会儿。”
他想了想,弯唇笑道:“无妨,此事跟老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一位穿碧色衣裳的丫鬟端着紫漆描金托盘上茶,把一盏墨彩小盖钟放在他手边。他握着茶杯,拇指沿着杯盖来回摩挲,他仿佛已在心中酝酿很久,徐徐道:“本王来是为了一件事。”
太夫人心中一紧,“殿下请说。”
他停顿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本王倾慕英国公府的四小姐,想娶她为妻,还望老夫人同意。”
真的是魏箩。
太夫人方才听丫鬟说他来求亲的时候,心里已经暗暗猜测过了。府里如今只剩下两个姑娘待字闺中,不是魏笌便是魏箩。魏箩样样都比魏笌出色,如今从他嘴里说出“魏箩”的名字,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太夫人还是不明白,靖王怎么会看上阿箩的?
在座最失落的当属三夫人柳氏,她以为赵玠看上的是自己女儿魏笌,没想到却是那魏箩。
太夫人迟疑片刻,斟酌用词道:“恕老妇斗胆问一句,阿箩前阵子才与忠义伯府退亲,殿下是从何时……”
说到这里停了停,没有继续,然而已足以让人明白她想问什么。
赵玠垂眸思忖,这种问题既要顾全魏箩的名声,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过轻浮。少顷,他沉声道:“实不相瞒,本王早已倾慕四小姐多时。”声音里带着涩哑,仿佛沙漠中久旱的旅者,行走多日,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片碧波潋滟的湖泊。他握着茶杯,语气诚恳:“阿箩时常出入宫中,与本王有过几面之缘,本王倾慕她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只不过先前知道她有婚约在身,不敢造次,只好将情感压制心头。如今得知她已与宋家解除婚约,这才特意来上门求亲。”
一番话说得至情至性,不止是太夫人,就连十二扇掐丝嵌螺钿曲屏后面的魏箩都震惊了。
赵玠说的是谁?她怎么从来不认识?
她跟魏笌、魏笗一起坐在榆木凉塌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只想听听赵玠怎么求亲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面对魏笌和魏笗投来的目光,抿唇颇有些羞赧,心里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一番甜滋滋的味道。
赵玠可真会睁眼说瞎话……什么叫不敢造次?她没跟宋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造次得还少吗?
他说她是小骗子,那他肯定是大骗子。
在人前装得道貌岸然的大骗子。
魏箩捧着双颊,乌溜溜的眼珠子左顾右盼。她粉嫩唇角微微翘起来,小模样有点儿不好意思,既嗔怪又高兴。
魏笌不说话。
魏笗倒是很真诚,羡慕地感慨:“这么说,阿箩以后要嫁到靖王府了?那我们就该称呼你一声靖王妃了……”
*
屏风外面。
太夫人听到赵玠一番话很是触动,没想到这位靖王爷竟是苦恋阿箩多年的主儿。若是阿箩没有跟宋晖解除婚约,他打算怎么办?一直等下去么?
这么一想,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几位夫人更是吃惊不小,没想到盛京城里人人惧怕的靖王爷,竟然对魏箩用情至深……
太夫人心软了下来,原本对赵玠还存着三分畏惧和惶恐,如今倒是慢慢不那么害怕他了。看来赵玠对魏箩是真心诚意的,不像她想的那样,他是为了利用魏箩巩固靖王府和英国公府的关系。太夫人的语气轻松不少,和蔼和亲道:“老妇先替阿箩谢过殿下厚爱。只不过国公爷和阿箩的父亲都不在府上,事关阿箩的终身大事,总要跟这两人商量一下才好……”
赵玠放下茶杯,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原本他来的时候就没存着一次成功的打算,如今太夫人这么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起身,给太夫人一个台阶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夫人和英国公商量商量,本王过几日再登门。”
太夫人松一口气,“多谢殿下|体谅。”
赵玠没有久留,喝完一杯茶后便起身告辞。
太夫人亲自将他送到门外。
英国公府门口,赵玠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骑着高头骏马渐渐远去。他心里丝毫没有挫败感,一次就成功反而不太好,体现不出阿箩的珍贵。他把她当成宝贝,自然愿意为她多跑几趟,次数越多越显得她求之不易。第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和第三次,反正她迟早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
当天傍晚,英国公和魏昆从外面回来。
太夫人把今日白天的事同他们说了,两人都是错愕不已。
跟他们一同回来的魏常弘反而很平静,面不改色地坐在官帽椅中,神情翳翳,一言不发。
魏昆来回走了两步,既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靖王要娶阿箩,不会是为了英国公府吧?”
他跟太夫人想的一样,都担心赵玠是为了利用魏箩才求娶她。若真的如此,那是万万不能将阿箩嫁过去的。一个只想着利用她争权夺势的男人,怎么会给她幸福?
太夫人摇摇头,“我看不是……”说着,便把今日赵玠在前厅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慨叹道:“没想到靖王也是一个痴情之人。”
魏常弘默默地握紧了云纹扶手。
魏昆听罢,心中的担忧所有缓和,但还是不大同意这门亲事。他只想让阿箩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日后相夫教子,安安乐乐地过一生足矣。如今靖王看上了她,注定是不能平静的,先不说以后怎么样,就目前这情形来看,也是不容乐观。赵玠如今跟五皇子赵璋势如水火,无论以后是谁问鼎大宝,阿箩的后半生都不会太过平淡。
魏昆半喜半忧,坐在官帽椅中,久久不能做出决定。
然而不管他有没有做好决定,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七日之后,赵玠再次登门拜访英国公府。
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着他一起走下马车的,是一位穿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的女人,帽子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从身形外观看,是一位极有气质的妇人。
赵玠上次来得匆忙,手里什么都没带,这次特意准备了滋补的药材和几样古玩,送给英国公和太夫人。英国公接过东西,将他请入府内,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妇人身上,疑惑中带着点揣摩:“这位是……”
妇人停步,摘下头上的帽子,缓缓露出一张大气皎美的面容。青色直眉,美目媔只。
陈皇后微微一笑,故意问道:“英国公连本宫都不认识了?”
英国公大骇,忙领着一干人等跪下,俯首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