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丽丽回过神来,立刻拉着云乔进屋,眼中含泪,“云乔,我真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云乔心中也有些感动,她轻轻拍了拍秦丽丽的手,安慰道:“怎么会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什么最好的朋友!你都不回来看我。”秦丽丽红着眼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别的知青每隔两三年好歹还回来探次亲,你倒好,一走五年才回来一次。”
“我也想回来探亲,但也得有亲可探呀……”云乔叹了一口气。
秦丽丽这才想起来:“对……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忘了叶家不是……”
三年前的偷换孩子案,在整个沪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公安来弄堂里走访很多次,所有人都知道了云乔不是叶家的孩子。
一个弄堂的邻居都忍不住唏嘘,更何况是云乔这个当事人。
云乔淡淡一笑,“没事儿,都过去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以前的那些经历已经对她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秦丽丽心疼的看着云乔,问她:“云乔,你亲生父母那边对你好吗?”
云乔重重点头:“很好,特别好。”
“那我就放心了。”秦丽丽见云乔脸上的笑容真切,松了一口气,说道,“之前有个自称你哥哥的来过我们弄堂,找人问起你的事,眼睛红了好几次,我瞧着对你的心疼不似作假。不像那个苏家的小偷,每次过来都是东摸摸西摸摸,眼里的贪婪都要溢出来了。”
“你说的应该是我的亲哥哥,他对我确实很好。”云乔唇角弯起,笑道:“说来也巧,我现在也姓秦呢,跟你是一个姓。”
“那确实是巧。”
秦丽丽忙着给云乔倒水,云乔弯腰将何言放在地上,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胳膊。
何言已经快二十斤了,云乔抱了一路,累得她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秦丽丽笑道:“云乔,你女儿长得真漂亮,我记得你信里跟我说,叫言言?”
云乔点点头:“对,是叫言言,何言。”
“名字真好听。”秦丽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何言的脸,又忙着从橱柜里翻出来桃酥,拿出一块递给何言,让她吃。
何言接过来,软软的说道:“谢谢阿姨。”
“言言真有礼貌。”
何言白白嫩嫩,长得又娇软可爱,秦丽丽看着就觉得喜欢,对云乔说道:“你家言言长得真好,像你。”
云乔扬起嘴角,“大家都这么说。”
秦丽丽轻轻拍了云乔一下,调侃道:“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云乔轻笑,转而问她:“你呢?现在也结婚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再等等呗。我们车间的副组长得了领导的青眼,被调去工会当了干部,现在职位空缺下来,我想竞争竞争。”秦丽丽说道:“如果能竞争上的话,最近一两年肯定不能生孩子。”
“这样啊,那肯定是事业当紧。”云乔说:“一生孩子,被孩子牵绊住手脚,将来再想往上走就难了。”
秦丽丽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云乔问:“你对象支持你吗?”
秦丽丽回答:“他支持我做的决定,对此没有意见。”
“那还挺好的。”
秦丽丽小脸微红,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觉得他好,虽然长相不是特别英俊的那种,但是人特别踏实,可靠,思想还很开明。他还鼓励我去读夜校,多学一门技能,好在厂里的人事竞争中能够脱颖而出。就是读书不灵光,一看见书本就头疼,反而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其实读书也不难,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事半功倍。”云乔笑眯眯的说道,“你可以让你对象教你嘛,他既然能向你提出这种建议,在这方面肯定有自己的小绝招。你们还是夫妻,你跟他学,还能加深夫妻感情呢。”
秦丽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俏脸突然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嗯,回头……回头我找他请教请教。”
秦丽丽新婚小媳妇的羞赧几乎全摆在了脸上,云乔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从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给秦丽丽:“呐,送你的。”
“什么东西?”秦丽丽狐疑的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对银耳坠。
她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收着吧,总共才五克的银耳坠,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贵重。”云乔按住她的手,笑道:“你结婚的时候给我寄的信我没收到,这对耳坠算是迟到的新婚贺礼。”
“那也要不少钱。”秦丽丽还有些迟疑。
结婚的时候她不是没去百货商场看过,才三克的空心银戒指就要八块钱,那个还没什么工艺,只是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一个圆环。这对耳坠却那么漂亮,雕刻成了叶子的形状,光是工艺费也说也得一两块,总共下来少说也得十七八块钱,赶得上一个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云乔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结婚一辈子就一次,我也就送你这一次结婚礼物,给你你就收下吧。也算是还你当年的雪中送炭情。”
“嗯?”秦丽丽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给你雪中送炭了?”
“你忘啦?”云乔笑着提醒:“当年我下乡,临走的那天早上,你不仅送了我好几个热鸡蛋,还往我衣服口袋上塞了好几张全国粮票。”
秦丽丽哑然失笑:“几个鸡蛋外加几张全国粮票而已,哪里值得你用这么重的礼来还。”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嘛。”云乔笑道:“当年我家里出事,一个弄堂里那么多的发小朋友,都躲着我走,只有你愿意朝我伸手。丽丽,你的这份好意,我永远记得。”
“云乔,咱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秦丽丽眼睛有些酸酸胀胀的,她很感动,没想到云乔会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你更应该收下。”云乔将将首饰盒强行塞在秦丽丽的手中,说道:“这可是我专门去百货商店给你挑选的新婚贺礼,你不收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秦丽丽见此,不好再推脱,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银耳坠收起来,“谢谢你,云乔。”
云乔笑着摆了摆手:“你别总是跟我说谢谢,太客气就显得生疏了。”
“好,我不说了。”秦丽丽将首饰盒放进抽屉里,转身在云乔对面坐下,问她:“你这次来沪城,能待多久?”
云乔:“差不多能待到元宵节过后。”
“那时间还挺充裕的。”秦丽丽说道:“元宵节城隍庙有活动,你要不要去看?”
“可能会吧。”云乔也不太确定。
“那我们一起?”秦丽丽邀请道。
云乔摇摇头:“恐怕不行。我们这次来住的是我对象爷爷奶奶家,元宵节那天可能要陪家人一起,不好把人撇下,单独出来玩。”
“那改天吧,一起玩不一定非得元宵节。”秦丽丽说道:“你明天或者后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顺便把我对象介绍给你认识。”
“而且,你看你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对象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大街上碰见都认不出。”
云乔笑道:“谁说你没见过。”
“嗯?我见过?”秦丽丽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见过?你给我寄的信里头可从来没放过照片。”
云乔提醒她:“就我下乡走的那天呀,来我家接我一块出发的那个军人同志。”
“!!!”秦丽丽震惊:“那不是你小叔的朋友吗?”
“对呀。”云乔忍不住笑起来:“所以我小叔也算是我们俩的媒人呢。”
“我的天呐。这也太……太戏剧性了!”秦丽丽感慨完,紧接着就是遗憾:“可惜我那天只顾着伤感了,只注意到你身边站了个人,压根没往他脸上看。”
云乔说道:“没事儿,明天一块吃饭就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秦丽丽好奇的问道:“英俊吗?”
“那当然啦,不英俊我能看上他吗?”云乔理所当然的说道。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顿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天两人聊了很久,一直到外面太阳开始西斜,家属楼里传来做饭炒菜的声音,云乔这才意犹未尽的跟秦丽丽告别。
“真的不留下来一起吃饭了?”秦丽丽有些依依不舍。
“明天中午再一起吃饭吧。”云乔指了指怀里的何言,说道:“小孩子太小了,天黑前得回家,不然容易被吓着。”
“那好吧。”
秦丽丽将云乔送到家属楼外面的公交站,看着她走上公交车,隔着窗户玻璃跟她挥手告别:“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云乔点点头,朝她挥手:“你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公交车很快开动,将秦丽丽的身影远远的抛在身后。
云乔转了一次车,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返回了沪城大学家属院。
何霆钧跟堂兄弟们喝酒还没回来,两位老人休息比较早,天黑前已经吃过了晚饭,此时已经回了房间。
云乔也没进去打扰两老,站在门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知会他们一声自己回来了,便带着何言返回了次卧。
照顾老人的工作并不轻松,难得宋大姐将两位老人伺候睡着之后,还主动来次卧问云乔晚上吃什么饭,准备要给云乔做饭。
云乔谢过了宋大姐的好意,说道:“宋大姐,不用,我等霆钧回来一块吃。”
“那小孩呢?”宋大姐问:“小孩饿不饿?要不我先给小孩弄碗面条?”
云乔见她这话并不像客气话,便点了点头,“也行,麻烦你了。”
“没事儿,一碗面而已,算不上麻烦。”宋大姐和善的笑了笑,转身去厨房煮面了。
她干活麻利,过了五六分钟就把面煮好了,叫云乔抱孩子去餐厅吃。
短短五六分钟的时间,云乔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素面,没想到里面有菜有鸡蛋,还放了虾皮和葱花调味,远远的就能闻见鲜香的味道。
云乔由衷的赞叹,“宋大姐,你太厉害了。”
“还好吧,就是干惯了。不管谁,只要活干多了都能跟我一样。”宋大姐打心眼里觉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保姆,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出众。
“那不一样,有的人就算干一辈子活,还不是毛手毛脚。”云乔笑道:“能把家务活干到极致也是一种本事,宋大姐,你真的很厉害。”
宋大姐不太习惯当面听人对自己的夸奖,扭捏的笑了笑便找了个借口回房间去了。
云乔哑然失笑,抱着何言来到餐桌前坐下,小家伙似乎是闻到了香味,兴奋得手舞足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吃饭了。
云乔用筷子将碗里的面条挑起来,来回搅了搅,等到面条的温度降下来,不烫嘴了,这才将勺子给她,让她自己吃。
何言一拿住勺子,便迫不及待地去舀面条往嘴里送,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后,云乔兑了热水,给孩子洗了脸和手脚,又和她躺在一块给她讲睡前故事,耐心的将何言哄睡。
等到何言睡着,云乔将她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院子里去洗。
洗到一半,何霆钧终于从外面回来。
他今天虽是出去跟堂兄弟们喝酒,但最主要的还是叙旧,几年没见,大部分时间都在说话,酒其实并没有喝的太多。
但他在酒局里泡的太久,哪怕本身喝的并不多,但一个屋子里的其他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难免熏了他一身的浓浓烟酒气。
他见云乔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洗衣服,心念一动,走上去,从后面拥上来。
他肩头靠在云乔的肩膀,低声叫她,“媳妇儿。”
云乔被他身上的烟酒气熏的直皱眉,将人推开后,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你身上都是烟味酒味,好臭啊,离我远一点。”
何霆钧低头嗅了嗅,但闻的并不真切,“好像是有点。”
他在那样的环境待久了,嗅觉都快失灵了。
“你真的是跟家里的堂兄弟聚的会吗?”云乔有些怀疑:“你们何家男人不是不抽烟吗?他们怎么烟酒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