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承逸脚步才刚移动,海棠急忙提高了声调,唤道:“陛下莫急!”
他顿住身形,回首望向她,眉梢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眸中满是焦虑与疑惑。
海棠赶忙上前一步,微微福身,说道:“郡主时常前往幽冥府,往常每次出行,皆会在三日左右回来。”
她顿了顿,微微抬头瞧了瞧金承逸凝重的表情,又接着说道:“幽冥府虽然阴气森然,但郡主似是早有准备,每次回来也并无大碍,陛下且宽心稍待。”
听海棠这么一说,金承逸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些,皱起的眉头也缓缓地舒展了几分。
然而心中仍有些困惑,遂沉声问道:“你可知她去幽冥府做什么?”
海棠轻摇螓首,恭敬地答道:“郡主行事一向不许旁人置喙,奴婢自是不知。”
言罢,她若有所思,“不过,幽冥府的三殿下常来宫中与郡主喝茶闲聊。”
金承逸一听,本已渐趋平静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酸意的涟漪。他眉峰轻挑,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醋意,
“墨天畅?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海棠再次低头,眉头轻拢,努力回忆着,稍作停顿后,如实答道:“回陛下,奴婢常见他们对弈棋局,有时也会饮酒作诗,相谈甚欢。那三殿下每至宫中,郡主脸上总会浮现笑意。奴婢想,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差。”
金承逸眼神暗了暗,心中的五味瓶全部打翻,一想到池影与那墨天畅相处之景,胸中似乎有股无名的烦闷,挥之不去。
是夜,月色如水,洒在静谧的冰魄殿庭院之中。
池影悄然归来,她身姿轻盈,踏入殿内,
还未及宝座,她缓了缓脚步,目光故作随意地在宫殿内扫视一圈后,才定在海棠的身上,淡淡地问道:“羽皇走了吗?”
海棠奉上香茶,恭敬地应道:“尊上,他还在。”
池影微微点头,手轻轻地摆弄着腰间的配饰,状似不经意地又问:“那他这几日可有按时服药?伤势可好些了?”
海棠偷瞄了池影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可那微微颤动的指尖却透露出一丝不寻常,便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倒是有按时服药,只是他等不到您,心里头不太高兴,在屋里有些动静呢。”
池影的神色有些恍惚,须臾,她似笑非笑,缓声道:“知道了。”
说完,又吩咐侍从:“去准备热水,本座要沐浴更衣。”
香气氤氲的浴殿内,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
池影一袭白色单衣,乌黑长发垂至腰际,缓缓而来。
那精致的面容在水汽中若隐若现,红色眼眸犹如燃烧的火焰,炽热而不妖冶。
她解下衣袍,款步踏入玉石雕琢而成的浴池中,池水因她的进入而微微荡漾,泛起粼粼的波光。她静静地坐下,长发在水中散开,宛如黑色丝缎。
优雅的身姿端庄稳重,绝美的容貌秀丽却毫无妖艳之态。
本是放松的时刻,她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愁,心中似有千头万绪萦绕。
短暂的舒缓后,池影缓缓起身,水珠顺着她那白皙如雪、曲线玲珑的娇躯滑落,晶莹闪烁。
一名侍女手捧着一袭月白色的丝质长裙,快步迎上。她温顺又熟练地伺候池影更衣,穿上一双同色的软履,又细心地整理好裙摆。
待穿戴妥当,池影对海棠说:“去把我的乐谱和琴取来。”
海棠却面露迟疑之色,低声回道:“尊上,您不去看一下羽皇陛下吗?他尚在病中,一直期盼着您过去探望呢!”
池影身形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她微微垂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片刻之后,她说:“摆驾!”
随即,两名侍女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撑起绣有妖花的华盖,数位侍从疾步在前引领。
池影莲步徐移,月白长裙飘逸,腰间紫带飘飞。
行至宫道,一路的宫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她冷艳高贵的面容。池影神色平静,笼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脚下的步伐不由地加快了些许,向着偏殿的方向稳步而去。
走到偏殿外,池影抬眸望向那昏黄的灯光,双脚像被定住了一般,内心泛起踌躇。
海棠见状,心领神会,她挥了挥手,侍从们悄无声息地退下。
池影悄然来到偏殿门前,只见那门扉虚掩。探头望去,屋内的金承逸正抱着一只酒壶,面色酡红,显然已是大醉。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只酒瓶,残酒在地面蔓延开来,映着昏黄的烛光,一片狼藉。
金承逸眼神朦胧,口中喃喃自语,全然未觉池影的到来。
瞧见屋内景象,池影眉头瞬间拧紧,凤目圆睁,带着三分薄怒七分关切,猛地转身,声音冷冽地质问:“羽皇身上有伤,怎可让他饮酒?”
海棠赶忙屈膝跪下,嗫嚅道:“尊上恕罪!是陛下他,他情思郁郁,执意索酒。奴婢拦了,可是没有拦住。”
池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说道:“罢了。你下去吧。”
海棠欠了欠身,领命后安静地转身离开。
池影纤手探入衣袋,掏出药瓶。趁着金承逸不注意的时候,她手指轻弹瓶身。瓶中之水瞬间化作一道晶莹的细线,如灵蛇般悄无声息地穿过门缝,直直钻进那酒壶之中。
随即,她隐于暗处,默默注视屋内的动静。
金承逸看似酩酊大醉,双目半阖,实则心中清明,早就察觉到池影的到来。他佯装不知,依旧维持着那副借酒消愁的姿态,从容地拿过酒壶,送至唇边痛饮。
酒水倾入喉咙的瞬间,他不动声色地运转体内灵力,那股混着药水的酒水刚触及咽喉,便被一股无形之力巧妙裹住,顺着经脉流转至手腕。在袖口的遮蔽之下,酒水悄然渗出,沿着指尖滑落地面,未现丝毫破绽。
而他面上,依旧是那副微醺的神态,眼神迷离中透着一丝惆怅,口中不停喃喃低语,
“影影,影影……”
池影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进去。但刚迈出半步,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内心满是犹豫。
她心内暗自权衡,想着那药水已然混入酒中,自己亲眼看着他服下,此刻进去,就当是做最后的告别吧。
这般纠结不过刹那,她终是咬了咬牙,玉手轻推那半掩的门扉,缓缓步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