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啪呲”一声,烛火亮了些,照得晏乔面上愈发苍白。
小丫鬟将下午的事正正经经说了一遍,末了还给两人寻了理由开脱。
“或许恰巧那个尹姑娘腿疾发作,自个不能走,公子才帮她一把。”
晏乔眼眸轻颤,将盖在身上的薄毯往上拢了拢,没有接话。
她这一路颠簸,几度昏迷,公子顶着滁州的压力在路上歇了两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慈。可那两日,公子也是来回奔波,未曾陪在她身边,更别说抱着她送进屋子。
可如今,那个尹姑娘却是轻松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又想起栖迟院那面团扇,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
夜色发沉。
小丫鬟提着裙摆,急急在步廊上跑着,她鬓发微乱,也顾不上去理。
萧北宸屋里的灯暗着,书房的灯却是亮的。
小丫鬟停下瞧了一眼,便转头往书房去。
她家姑娘这回又染了风寒,刚刚断续咳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整个人就差又晕厥过去。
推开书房的门,小丫鬟连唤着“公子”,便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书房里除了一张屏风外,并无遮挡之物。
小丫鬟扫了两眼,才发觉公子并不在书房里。她急得跺了跺脚,眼眸却落在书案上印着红手印的书信。
书信旁,还有公子墨迹已干的回信。
她四下扫眼,又将身子靠近了些,才瞧清楚信件上的字。
这一瞧,她便心下了然,也顾不上再寻萧北宸,提着衣摆又急急往晏乔房里去。
梁上一道黑影无声落下。
玄七唇角勾起。
晏乔院里。
晏乔已咳出了一声汗,额间的碎发湿漉漉沾在面上,她粗喘着,顾不上去理。
“姑娘,姑娘。”小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晏乔别过脸去,远远瞧着小丫鬟身后空空,嘴角笑意无奈。
“姑娘。”小丫鬟三两步上前,也顾不上同晏乔解释,便俯身,在晏乔耳边将自个儿瞧着的书信内容悉数说了一遍。
晏乔锁着眉头,再度确认道:“可瞧清楚了?”
小丫鬟郑重颔首。
晏乔眼眸流转,盯着跳跃的烛火愣神。
晏乔的身子,是真的弱,从小便弱。
也便是这样,本就不富裕的晏家更是不待见她。一个庶女,连嫁进大户人家做小妾都难,这般病怏怏的砸在手上还得日日花钱买药。
这是个亏本的买卖,晏家不愿吃这个亏。
晏家人将她养到十二三岁,便寻了个由头,将她扔回了老宅,每月二两银子,让她自生自灭。
也便是在那时,她在寻药的路上撞上了九皇子到滁州巡查灾情的队伍。
九皇子只瞧了她一眼,就吩咐随从将她送回了老宅,还留了仆子和银两。
那一夜,十三岁的她只当是皇家人瞧上了她的容貌,想要同她有一段露水情缘。她捏着拳头,在房里苦等了一夜,到了天明时,才放心地睡下。
后来,院里又来了几个嬷嬷,听几人的语气,她才明白,九皇子并非瞧上了她,而是要把她当一颗棋子,培养着。
她虽不愿任人摆布,可奈何在九皇子的吩咐下,院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更是有两位女医住在院里,日日给她调理身子。
她妥协了,也开始唤九皇子“主子”。
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过了三四年,她都有些淡忘了自己的宿命,主子的令便来了。
晏乔腰背发酸,小丫鬟又往她背后多垫了几个软垫,满目焦急地候在她身边。
“姑娘。”
晏乔神色缓和了些。
她在得了主子的令后,院里的仆从便慢慢散了去,只留下一个老翁。
“我簪子坏了,明日一早,在院里寻个会修簪子的来。”晏乔将发髻上一个剔透的玉簪取下来。
簪子完美无瑕,并未坏。
晏乔将簪子递给小丫鬟,小丫鬟落眸一瞧,颔首,将簪子收进怀中。
尹南安一个下午,便是在屋里头躲着,连着青鹤,也未让进门。
暮色四合。
她屋里的灯才慢慢亮起。
萧北宸将她放到床榻上时,鼻息打在她面上,那让人脸红心跳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尹南安一作回忆,便面红耳赤,她伸手抚了抚发烫的面颊,又气得拿拐杖狠狠杵地。
就拿这些考验干部?
青鹤见屋里挑了灯,便轻轻叩门。
“姑娘,可要用膳?”
“嗯。”尹南安确实饿了,可她还是迁怒于青鹤,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青鹤站在原地思量了瞬,才快步走开。
雨声又起。
尹南安撑着拐杖,在桌案前坐下。
桌上摆了个木制的小玩意儿,是下午时候,给她做拐杖的那个小木匠送来的。
小木匠送东西来时,满脸堆着笑,全然没有早上她拉着人做木拐时那副不耐烦的模样。
尹南安便知晓,萧北宸做得那些个糟心事,怕是人尽皆知了。
这小木匠,是在巴结她呢!
可巴结她又有何用?她自己,不过也是枚无用的棋子罢了。
她顺手摆弄了两把桌上的木制小玩意,竟发现同如今的乐高有些相似,只是用了些复杂的榫卯结构,瞧上去复杂多了。
她一时兴起,便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门板被叩响,尹南安只当是青鹤拿了饭食回来了,便有气无力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带着外头湿润的空气,尹南安紧了紧自己的衣领。
抬眸,却瞧着晏乔一张羸弱病态的脸。
尹南安尴尬笑了两声,她支愣不了身子起来,只得坐着打招呼,道:“这么晚了,晏姑娘怎么不早些歇息?”
晏乔浅浅一笑。
她转脸瞧了眼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便将一个木托盘放到桌案上。
“尹姑娘,这是我们滁州的膳羹,最适合这雨季食用,我便也给你这儿送些。”
尹南安抬眸去望她,她面上苍白,瞧着虚弱的脸上竟没有半点算计。
她瞧着晏乔纯善的模样,心里却不敢放下戒备。
“多谢晏姑娘。”尹南安的感谢礼貌疏离。
晏乔莞尔一笑,欠了欠身子,道:“那便不打搅姑娘了。”
青鹤拿着膳食进屋时,瞧见尹南安正盯着桌案上的汤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