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仰起脸,正对上萧北宸垂下的眸子。
他睫羽浓密,半盖住的眼底,碎芒温和。
尹南安极少从他眼里瞧出这般情绪,一个怔愣,捏着桃子的手便收了回去。
“看来不想吃。”声音倒是一贯的戏谑。
尹南安双手环胸站起身,努了努嘴,一脸狡黠,“赏你了!”
萧北宸嘴角挑起,倒是没半分气意。
“都有都有。”秦嬷嬷笑得压不下嘴角,她进屋将整个果篮都拎了出去,“嬷嬷这就去给你们多洗些来。”
侯府上的小辈们,关系并不算亲近,少年时候又不养在一处。秦嬷嬷自幼进府跟着老夫人,便也未有什么机会见着小辈们为打闹。
如今瞧着二人为了一个桃儿逗趣,心里便盘算着要好好同老夫人讲一段儿。
萧北宸捏着桃的手往外头指了指,道:“跟我走?”
尹南安眼珠子转了转,她也有许多话要问萧北宸,可在侯府上,无数双眼睛盯着,总不比在外头自由。
“去哪儿?”
尹南安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脚还没站稳,手臂上便被一道力箍住。这半步没退成,反倒又往前进了两步。
两人距离近了些,尹南安鼻腔里又钻进淡淡的檀香,她瑟缩了下脖子,下一瞬怀中被塞进一个桃儿。
“去了便知。”
萧北宸转过身,跨过门槛走了出去,似是料定了尹南安会跟上来一般。
尹南安无奈摇头,捧着手中的桃儿,大力咬下去一口,方才跟着出去。
小厨房里。
嬷嬷将水果切片装盘,她面上的笑未曾抹除。
秋月蹑手蹑脚猫着身子跨步进来,闪着眸子凑近,问道:“嬷嬷,我刚瞧着姑娘同二公子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他们......?”
嬷嬷手上的动作一滞。
随即她伸出蘸着水的手,点上秋月的额角。“大人的事,小孩子家莫管。”
秋月的话头子被堵住,撅着嘴在小厨房转了一圈,便悻悻地走了。
萧北宸平日里雷厉风行,行路步子也是极快。今日显然是放慢了步调,同尹南安保持着一前一后,间隔五六尺的距离。
尹南安本就不愿多生事,如此闲散地跟在萧北宸后头,也算惬意。
倒也奇怪,这一路,也没遇着什么仆从。
行至一处院落前,萧北宸驻了足。
尹南安晚上几步,抬眼瞧了眼融在月光里的院子。院子周遭并未掌宫灯,院墙上斑驳的树影随风轻颤,高耸的飞檐插入墨色的夜里。
好一个月黑风高夜。
尹南安瞧着身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她嗓子莫名一干,眼里是小鹿乱撞的惊恐。
萧北宸唇角一勾,留下一声无力浅笑。
他朝尹南安伸出一只手,侧过首对着院里堂屋的歇山顶昂了昂下巴。
“抓稳些。”
“啊?”尹南安不明所以昂头去瞧。那间堂屋比府上的屋子要高上半截,歇山顶边缘处同下头的抱厦顶相接,倒是有一块相对平缓的地儿。
萧北宸眸子在尹南安鼻尖一落,随即探手将她的手臂握在手掌里。
春日里衣裳轻薄不少,丝滑的面料下是一截细细的手腕,骨节纤细,隔着衣裳料子都能感受到那一层薄薄的肉柔软细嫩。
尹南安手腕被禁锢着,步子也亦步亦趋跟着前头的人,她不知是因着被抓着手腕,还是因着一会要爬高,一颗心砰砰乱跳总是无法归位。
“这地儿瞧着很危险,若是一不小心摔下来,更是解释不清。”
“二公子,我们换个地儿呗?”
“侯府这么大,你堂堂一个二公子,竟是寻不着一处僻静且正常的地儿了么?”
她絮絮叨叨,小声嘀咕。
握着手腕的手臂倏然一紧,前头的人蓦地转身,揶揄道:“为何要找僻静的地儿?”
夜色中,她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所幸,这里并未掌灯,瞧什么都瞧不分清。
是她要找僻静的地儿么?还不是他找的地儿就是这般,她才顺嘴讲出来?
“对了,你这趟回来,可还要去滁州?”尹南安岔开话题,问道。
“嗯,告了三日假,还得去收个尾。”前头的人耐心答话。
“这趟可将晏乔姑娘带回来了?”尹南安事无巨细,不屈不饶。
萧北宸跨步登上墙角一处柱础,这处柱础光秃秃立着,上头却并无立柱。
“你可真大度。”
萧北宸手腕一提,尹南安身子便也被带上了柱础。柱础并不宽阔,二人四脚站上上头,已将空间占得满当,身子便也只能贴在一处。
这人定是故意的!尹南安心下腹诽。
下一瞬,萧北宸便一个跃身,翻上一旁的抱厦。速度之快,给了尹南安一个猝不及防。
尹南安羞愧,顿感自己的龌龊。
身子却是很诚实地朝着抱厦上的人伸出了两只胳膊。她甚至伸直胳膊都够不着抱厦的顶檐。她上不去,一副摆烂模样。
抱厦上的人唇角一勾。
“嘴硬。”
手臂上一紧,尹南安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下一瞬,便稳稳地站在抱厦顶上。
萧北宸松开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
尹南安瞧着前头的人,心下却异怪起:这人,怎得说开了,反倒发乎情止乎礼了?半点没有先前的做派。
抱厦前头便是歇山顶,月夜春风拂面。尹南安蓦地使劲摇了摇脑袋,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晏乔想回自己原先的庄子,我应了她。郎中说,她的身子怕是熬不过小满。”
尹南安了然颔首。
“你一早便知她的身份?”
“嗯。”前头的人应声。
“玄阳公主那头,你可有打算?”这个问题,尹南安一早便想问了。
萧北宸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檐角一处石砌的墩子上坐下。
他朝自己身侧的空位压了压下巴,示意尹南安坐到他身侧去。
“玄阳胜得圣宠。这几年同圣上闹了不少回,想让圣上赐婚,你猜,圣上为何蓄意拖着,未立马允了?”
尹南安在萧北宸左侧坐下,右侧刮来的风被身侧的人挡去大半。
“侯府尚有些兵权,圣上担忧九皇子会加以利用?”
萧北宸摇了摇头。
“先太子未被废黜时,九皇子的势力根本不值一提。”
尹南安好奇侧过眸子,月色下,男人黢黑的瞳孔愈发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