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醒酒汤之后的温白芷又睡了过去。
她事后猜想可能不止因为酒的原因。
她知道了司玖一些过去,她的心灵受到了些许震荡,这才让她醉的这么厉害。
她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
翠枝掐着点进来帮她更衣洗漱。
“司玖回来了吗?”她睡眼惺忪的问道。
翠枝正替她整着裙摆:“平安公公说,好像一夜未归。”
温白芷仅存的睡意都被这句话弄没了:“一夜未归?那他去哪里了?”
翠枝也不知晓:“我不知道,小姐,待会儿你可以直接去问平安公公。”
温白芷眼神划过一丝不定:“是要问平安的,我还有很多事要问司玖呢。”
问过平安之后,平安也说御前没传消息来。
后又劝温白芷不必太过紧张,这样的事情之前是常见的。
温白芷冷言道:“司玖好歹也是堂堂督公,就这样还要被陛下这般折辱吗,一夜未归,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消息。”
平安忙说道:“夫人您也知道,督公深得陛下器重,可能就是因为,有些事需要督公去处理才会如此吧。”
温白芷自己都逗笑了:“这话说了你自己信吗?”
平安不敢说话。
“你看,这话你说了都不信,”她给自己搬了一把凳子来坐下,“我知道你与督公一起久了,他的很多事你都知道,而我呢,对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所以很多事我不会问你的,我也知道你难做。”
平安忙跪下道:“夫人虽与督公只在一起这短短的时间,但平安早就把夫人当做如督公一样的人来看待了。”
温白芷双手放在膝盖上:“我知道你对督公是忠心不二的,我也不指望你能多相信我的心,但你至少要相信的是,我既然嫁给了督公,我肯定是希望他能好的。”
平安忙不迭道:“夫人这段日子以来对督公的照顾与关心,这些奴才都看在眼里,奴才知道的。”
温白芷见目的达到,便问出了自己想问的:“好,你既这么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不需要你多为难的问题。”
平安道:“夫人便是问十个问题,奴才只要知道的,也都会如实回答。”
温白芷问道:“这三年来,陛下是否对督公多有折磨侮辱?我只要你告诉我是与不是。”
平安原以为温白芷要问些什么呢,可最后竟只问了这个。
这个他是完全可以回答的。
毕竟朝中大臣哪个不知道。
他应道:“自从三年前,督公被净身入宫后,外人看到的都是陛下对督公如何赏赐如何宠信,可只有我们知道,督公每每要被陛下扣留宫中,动辄就是跪三五个时辰,督公的膝盖就从没有好过的时候,另外只要朝中有任何陛下不喜欢听的言论,他就会让督公来做那把刀,最后陛下一边惩罚督公说是给别人一个交代,一边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次秋狩不就是这样吗。”
温白芷从嫁给司玖之后,看到过他受刑,擦过他的眼泪,她原先以为,司玖至少会有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可齐晏桉,从前就那么可恶,现在还是这么可恨。
她从平安这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努力放宽心继续等待司玖的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落日时分。
司玖是被李青送回来的。
“这都送到督公的帐子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温白芷悄悄躲在帘子后面,看到李青与司玖客气的道别。
待李青一走,司玖还站在原地不动。
温白芷直觉不对,连忙掀开帘子出去。
她站到司玖跟前,仔细去看他的脸。
司玖此刻浑身无一处不是泛着细密的疼痛,眼前甚至能看到黑雾,让他无法分辨现实。
他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坚持着回到了帐子来。
他刚要含着血腥开口,便听温白芷说道。
“不许说你很好,明眼人都看出你很不好。”
温白芷绕过他:“平安,去将容恒请来,翠枝,去准备热水和帕子,最好再备上一些热粥,仔细温在那里,随时要的时候就吃。”
她一直细致的布置着每个人的任务,就连随便一个小太监都能被她安排了去做事。
可却一直没和自己说话。
司玖六神无主的仍站在原地。
他几次试图伸手去拉住她。
看看我吧,看看我吧。
我真的很疼很疼。
但他还是固执的睁眼看着她的衣摆从自己手里划过。
容恒来的时候,他们二人还是如此奇怪的状态。
容恒一看司玖脸色就知道不对:“你还站这儿干嘛?你的腿不想要了?”
司玖滞涩道:“想不想要的都这样了。”
这是司玖之前惯说的话,但遇到温白芷之后倒是很少这般自厌过了。
容恒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又扯住走来走去的温白芷。
“他这是怎么了?”
温白芷被拉住站定,司玖眼神便完全粘在了她身上。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被陛下叫去了,现在才回来。”
容恒一听大惊,连忙要去拉司玖:“你快随我进去检查一番,你的膝盖受不住的。”
司玖岿然不动:“无事,我自己可以走。”
温白芷心里此刻乱成一团:“对,你可以,你最可以了,你走给我看看。”
说着她把容恒拉到一边:“容大夫,我们都不去帮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可以。”
容恒开口想说些什么又闭嘴不言。
他看得出来,温白芷似是在帮司玖摆脱一些固有思维。
司玖见她真的不管自己,心底无端的生出许多委屈和自厌来。
若是自己能再健康一些,若是自己能和别的男人一样。
是不是她会多看自己一眼。
可,可为何,为何她明明之前已经接受了这般残破不堪的自己,此刻又,又要离自己这么远。
司玖僵硬的挪动自己的腿。
温白芷抱臂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
他用尽所有力气走了两步后一个踉跄往下摔去。
容恒本能的要去扶又被温白芷拦住。
“容大夫别动,他说自己可以的。”
容恒只好悻悻的摸摸鼻子。
司玖手掌撑地用力站直身子,此刻的他分不清是心里的疼痛更甚,还是膝盖处的剧痛更严重。
他无法去忍受温白芷的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额头与眼角都泌出细汗来。
见他一直咬牙撑着,温白芷先坚持不下去了。
她本意只是想让司玖学会如何与人示弱。
可她似乎不能操之过急。
她再坚持不下去,几步走到司玖面前。
她对司玖伸出双手:“如果你能知道,你不需要一个人忍受,你可以和旁人诉说自己的痛,那该多好啊。”
司玖一把往上够住她的双肩,他滚烫的呼吸和眼泪都洒在温白芷颈间。
“我不行的,我不行的。”
暌违三年,之前那个会示弱会叫苦的孩子,似乎又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