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处理膝盖,司玖被扶到了帐内榻边坐下。
他早已力竭,此刻双手用力抓着两边才堪堪不让自己倒下去。
温白芷仍和方才一样,离他不近不远的看着他。
司玖知道,她在教自己。
“我有些坐不住了,能麻烦你过来扶我一下吗?”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完,温白芷的表情便变的和缓不少。
她坐到司玖身后一点的位置,好让他放心的往后能靠着自己。
“你放心的靠着我吧。”
司玖点头。
容恒这里已经把他的膝盖露出来了。
温白芷一个非专业的,肉眼看去,都知道他的膝盖情况非常糟糕。
只见司玖的膝盖上红紫交叉,最中间甚至高高鼓起,似有水泡一般。
容恒试着按了下,司玖立马浑身绷直,疼痛异常。
“与之前严重了不少。”容恒得出结论。
“先前你的膝盖早就受伤严重,我几次让你试着多休息休息,至少休息个半个月的,一点都不能走动才行养好那么一点点,可你哪次肯听我的呢,现在又搞成这样,如果不做任何措施,你明天路都走不起来,我就把话放这里了。”
司玖闻言倒是冷静的很,温白芷坐不住了。
“走不走的起来路是小事,大不了躺床上不走路就是了,实在不行坐轮椅也行,但问题是你看他膝盖红肿成这样了,他肯定很疼的,容大夫,这可有什么办法啊?”
容恒略微思考,道:“办法倒是有,但我就怕司玖承受不住啊。”
温白芷道:“先不管他受不受得住,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不知容大夫,这次是什么治疗手法?”
容恒斟酌着开口:“他膝盖处积液过多,若是施针将这积液放出,再辅以药包熏,应该会对他的情况有所缓解。”
温白芷一听有办法,便十分欣喜:“那还等什么,该放水就放水啊。”
容恒犹豫道:“因人的膝盖连着大腿和小腿处,很是重要,日常承担的人体的压力也很大,所以这里本就是对人来说至关重要的部位。
放水排出积液这个方法,可行是可行,但就是对人的意志力考验过大,这不是简单的施针,这放积液,是无法想象的疼痛,司玖身体一直没有养好,我怕到时候疼痛加剧,他再晕过去......”
司玖从前就听过几次容恒说关于积液放水的事,但之前自己确实胆怯,可如今,温白芷在他身边,他总能生出那无畏来。
于是他和容恒说道:“还麻烦你帮忙准备一下吧,我答应排出积液。”
容恒看着他:“你可知这积液也不是能一次就能排完的,以你的身体状况,最多排完一只膝盖就要停下来了。”
司玖淡淡道:“我都知道的,我一个病人都还没害怕,怎么你都害怕了。”
容恒当然不承认:“我可没有害怕,我是担心你到时候别疼死了,砸了我的招牌。”
容恒家族世代从医,享誉无数。
司玖道:“你放心,就是未来真的在你手里没活过来,我也会好好的和别人说,这一切都不关你容大夫的事,反而还要感谢容大夫在之前的救治中,让我能多残活几年。”
温白芷越听越不乐意,她掐了一把司玖的腰:“你们都在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有病就看病,怕疼也要看啊,难道要因为怕苦就不吃药吗?这是哪里的道理。”
容恒被她这话糙理不糙逗笑了:“既然二位都答应了,那我就先去准备一下工具,半个时辰后,我来为督公排出积液。”
随着容恒的离开,帐子里只剩下司玖与温白芷二人。
温白芷毕竟晚间的时候跟司玖甩了脸色,此刻倒不知道如何开口。
反而是司玖先说话了:“你这样撑着我累不累?”
温白芷坦诚道:“累。”
司玖听罢立马回身要去看她。
温白芷按住他不安的身体。
“我和你说累的意思是,我这样让你靠着确实很累,因为你问我了,我便不想欺骗你,但是我心里不累,因为我这是让你靠着的,你此刻需要我,你无论要靠我多久,我都是不嫌累的,”她问,“我这么说你可还懂了?”
司玖之前经历过的种种像巨大坚硬的壳牢牢守着他的心,因此温白芷也深知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徐徐图之。
司玖虽不甚明白,但他知道,温白芷都是为自己好。
“我知道,你本意是希望我能和常人一般,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对吗?”
温白芷点头:“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试过这么做过,然后被人忽视了,这才又让自己封闭内心到现在,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到时候和我说,我一定会认真听你说的话,去看你是不是好,是不是哪里难受,你如果这么和我说的话,我就会很开心的。”
司玖撑着身子够了枕头,堆到温白芷背后:“如果你会因此高兴的话,那我便什么都愿意做。”
温白芷倒不知,自己的高兴与否,会成为他改变的准则。
她自然不知。
她于他是神明,是高山,是遥遥不可得。
有司玖给的枕头抵在身后,温白芷坐着舒服多了。
“所以你这次又是因为被陛下罚跪了吗?”她问。
司玖知道她不喜欺骗:“是的。”
温白芷问:“跪了多久?”
司玖思考道:“大概有十个时辰吧。”
从昨日送她回来之后到方才,十个时辰只多不少。
温白芷压抑着滚上来的怒意:“所以他经常让你罚跪是吗。”
虽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司玖道:“也不是经常,也不是罚跪,只是他需要我为一个亡人跪地祷告祈福罢了。”
温白芷顺着他的话:“什么亡人需要你这么个活人,几次三番的下跪,把自己膝盖跪成这个样子了啊。”
司玖一字一顿的认真道:“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温白芷一愣。
“陛下心里一直存了遗憾,可他作为陛下,又不好发泄,于是只好找了我去帮他跪着,其实我不怪他,毕竟这人对我也很重要,每每我跪着的时候,内心都是无比宁静,因为这是我与她隔得最近的时候。”
温白芷小心的问:“隔得最近的意思是。”
司玖知道这些事她未来早晚会知道,便不再隐瞒。
“她的尸体三年前被我带回之后,按照遗愿,我将她用火烧了之后只余骨灰,这骨灰被陛下抢了去,供在灵前,每每我都是去为陛下下跪祈福,但我心里是乐意的,我是乐意的。”
他重复着,脸上也都是满足。
温白芷张大嘴巴,让新鲜空气得以进来。
所以,所以司玖每次的罚跪其实都是跪的她。
准确的是说跪的她的骨灰。
这骨灰还是齐晏桉那个神经病让他跪的。
他甚至还很开心。
疯了,温白芷只觉得这世界疯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