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雪听闻林落尘的话,不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周围的朝臣们也颇感好奇。
常年保持严肃神情的杨太师不解地问:“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不大明白。”
林落尘斜睨一眼,直言不讳:“太师大人久居庙堂之上,不了解民间疾苦,自然不懂那些底层人的内心世界。”
杨太师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而女帝陛下则饶有兴趣地示意林落尘继续说下去。
林落尘坦然讲道:“陛下,依臣弟所见,那些市井流氓在某种程度上比普通百姓更为不幸。”
连夜墨然都忍不住投来关注的目光,要知道,这些见解并非出自他之口,他亦想听听这位皇子领悟到了什么。
此时,陈坤等一众言官冷嘲热讽:“他们每日欺凌百姓,还能说得可怜?殿下若是慈悲为怀,也不能不分是非吧。”
林落尘并未理会他们,而是坚持阐述自己的观点:“我在外城跟这些人相处了一个月,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略知一二。外城的流氓大多数人在年轻时因生活所迫触犯了法律,尽管不是什么大罪,但出狱后,不仅受到周围人的另眼看待,甚至连自家亲人也会疏远排斥他们。”
“因为他们曾犯过错,所以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不是好人,哪怕想去酒楼做个跑堂,也没有人肯接纳他们。外界及家人的异样眼光、猜疑和排斥,逐渐扭曲了他们的心态。”
林落尘感慨万分:“比如我遇到的一个人,名叫卫青,才不过二十三岁,原是个读书人,因无力筹措科举费用,无奈之下偷窃了二两银子,结果被捕入狱三年。出狱后,他在街坊邻居间名誉扫地,被视为贼一般防范。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加入地下势力成为混混。”
“卫青确实犯了错误,偷窃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但他已付出坐牢三年的代价。然而当他想重新开始时,却无人愿意给他机会,人们只记得他是贼,认为他本性难移。像卫青这样的人,我这段时间接触的不下几十个。”
林落尘语气坚定:“既然他人不肯给予他们机会,那我来给!我要他们重拾信心,洗心革面,因为他们同样是大梁的子民!”
夜墨然赞赏地点点头,鼓起掌来,欣慰不已,觉得自己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皇子是真的长大了。
众人陷入了沉思,杨太师复杂地瞥了一眼林落尘,又望向夜墨然,回想自己教书时的林落尘,不曾有过这般深刻的认识与转变。
“难道我真的不如夜墨然?”老太师心头泛起波澜。
兵部尚书李元霸起身向林暮雪行礼,赞同道:“陛下,微臣认为,落尘殿下的见解极为合理。无论他们是市井流氓还是泼皮无赖,都是我大梁的一份子,作为朝廷官员,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过去的错误而歧视他们,应该如同皇子殿下所言,给他们重生的机会,引导他们弃恶从善,而非放任自流。”
诸位大臣纷纷表示同意。
陈坤等人尚未放弃攻击,尖锐指出:“即便皇子殿下认为他们可以改过,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能确保他们不再犯错呢?”
林落尘愤慨反驳:“你以为他们乐意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若能安稳度日,谁会选那条充满危险的路?”
众言官一时语塞。
有人质疑林落尘的具体计划:“那殿下打算如何安置他们呢?空口说白话可不行。”
林落尘冷笑一声:“这个嘛,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就无需操心了。”
陈坤等人虽然愤怒,但碍于林落尘的身份,只能忍气吞声。
女帝对林落尘的成长变化颇为满意,至少能看出他开始深入思考问题了。
陈坤等人见无法撼动林落尘,又将矛头转向夜墨然:“即便皇子殿下言之有理,但这并不能掩盖夜墨然擅离职守的事实。身为国师,竟一个月不见踪影,明显是对国事漠不关心,如此行为怎担得起国师之名?”
陈坤厉声道:“臣恳请陛下罢免夜墨然国师之职!”
其他言官亦紧跟其后,异口同声要求解除夜墨然的国师职务。
林暮雪的目光落在夜墨然身上,后者淡然一笑,反问陈坤:“陈大人怎知我这一个月的失踪,不是为了处理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呢?”
陈坤嘲讽道:“何等大事,能劳驾国师大人隐匿一个月之久?本官倒想听听看。”
夜墨然微微一笑,从袖中抽出景帝吴天正亲笔盖印的盟约文书:“陈大人,请擦亮双眼瞧仔细了。”
女帝陛下心跳加速,夜墨然恭敬地禀告:“陛下,我已经成功促使景国与我大梁结为盟友,从此两国并肩作战,互通有无,商业往来也将更加密切。此外,景帝承诺自今年起,每年向我大梁赠送十万匹上等绢布,以此表达诚挚之意。”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大臣们瞠目结舌地盯着夜墨然。
林暮雪急切道:“快呈上来让我看看!”
陈坤等一众言官瞠目结舌,看着夜墨然哑口无言。
林暮雪看过景帝吴天正的盟书后,抑制不住喜悦,放声大笑:“好好好!果然是景帝的御印无疑!”
六部尚书、杨太师、赵太傅等一品大员皆震惊地看着夜墨然,他竟然办成了这件前所未有的壮举——促成两国联盟!
一直以来,北地四国之间实力悬殊,强国周齐觊觎弱国梁景,曾有人设想梁景联手共抗强敌,但始终未能实现。
结盟并非轻易之举,没有切实的利益保障,没有坚定的决心,根本不可能实现,更别提背后捅刀的风险了。
然而夜墨然,他做到了!
夜墨然爆出梁景两国结盟的消息,而且还附赠每年十万匹上等绢布的大礼,这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在朝堂上炸开了锅。要知道,景国的绢布在梁国可是抢手货,一匹就能卖出五两银子高价,这份礼可真不是一般的厚重。
礼部尚书惊愕不已,质疑道:“国师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这么重要的外交事务,为何礼部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由于外交事务通常由礼部负责,所以尚书才有此疑问,连陈坤等人也被搞得一头雾水,目光纷纷投向礼部尚书。
夜墨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只因景国只认本座一人,这个答案满意吗?”
众人无语,夜墨然这牛吹得,他们都给整不会了。
工部尚书林墨白心头一紧,预感到夜墨然促成梁景结盟将带来巨大影响力,他赶紧确认道:“陛下,这盟书的真实性……”
林暮雪点点头,证实道:“确凿无疑,梁景结盟正是国师向朕提及并亲自前往景国达成的协议。国师此番功绩,可谓是为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林暮雪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陈坤等言官,他们顿时感觉如坠冰窟,原来陛下早已知情,刚才却默不作声,这分明是在考验他们!
夜墨然转身对陈坤讥诮道:“陈大人,现在你认为本座带回的盟书算不算国家大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坤身上,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人群中央,尴尬至极。
夜墨然进一步逼问:“陈大人刚刚指责本座玩忽职守,配不上国师之位,现在又该如何解释?还有那些跟着陈大人一起弹劾本座的大人们,是不是该给本座一个说法?”
陈坤身躯颤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只能咬牙承认:“是,下官判断失误,国师一心为国,未曾懈怠。”
夜墨然哂笑一声,转向林暮雪申诉:“陛下,臣为国事奔波千里,促成梁景结盟,不料回国后却遭受无端诽谤与诬陷,臣虽肝脑涂地、矢志不渝,但在朝堂上却似乎容不下臣的一片赤诚之心。今日,恳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林暮雪眼神冰冷,言官们见状纷纷跪地求饶:“陛下,我等也是一心为国啊!”
林落尘则在一旁冷嘲热讽:“一心为国?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夜兄好歹是国师,还是安国侯,你们居然联手弹劾他,谁给你们的胆子!”
林落尘也趁机撺掇:“陛下,此事肯定不单纯,我建议将这群只知道嚼舌根的家伙统统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陈坤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深知进了大牢只怕凶多吉少。
夜墨然加重语气:“自古以来,刑罚不分贵贱,你们自称比天子还尊贵,居然敢弹劾国师?既然已经有这种僭越心理,难保哪天不会造反!不如全部杀了以儆效尤!”
陈坤慌乱之下失言:“不是,我什么时候自诩超过天子了!夜墨然你血口喷人!”
夜墨然冷笑:“你辱骂我这个大梁重臣,实际上就是在辱骂陛下!如此胆大妄为,简直是乱臣贼子,留不得!”
李元霸等人憋着笑,暗叹夜墨然手段高明,给陈坤等人扣帽子的功夫一流。
林暮雪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做出了裁决:“国师,此事到此为止,朕自有决断。”
夜墨然见机行事,立刻收声。
陈坤等人还想求饶,却被林暮雪的眼神震慑得噤若寒蝉。
林暮雪虽然仁慈,但她一旦决定杀人,即使是百官联名求情也无法改变。当年登基第一年,她就果断诛杀了位列三公之一的太保,那时朝臣们连续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挽回局面,足见她的坚决与果断。
“上大夫陈坤、御史张杰……尔等身为言官,不秉持公正,草率弹劾国师,陈坤、张杰二人推出午门斩首,其余人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得为官!”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陈坤几人哀嚎,但林暮雪不予理会,目光扫过工部尚书林墨白和赵太傅两人,随后宣布退朝。
走出皇宫,赵太傅和林墨白脸色阴郁,没想到针对夜墨然的行动又一次失败。
林墨白问:“太傅,现在我们怎么办?”
赵太傅低声回应:“先别轻举妄动,没想到他竟能促成两国结盟,超出预料。听说皇子在外城要搞建设,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林墨白思索道:“我感觉夜墨然陪皇子在做的事可能不只是胡闹,搞不好还会延伸到内城。”
赵太傅冷笑一声:“若敢涉足内城,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寸步难行!内城的世家门阀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