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声准点响起,打铃的下一秒,各个班级就开始闹哄哄起来。男生女生们从坐了一天的板凳上迫不及待站起身来,一边伸着胳膊腿一边向着自己的好朋友隔空喊话。
去小卖部的,去厕所的,去操场的,直接回宿舍的,留在教室里玩的,这段时间是学生们一天当中难得的自己支配的时间。
于富贵站起身向着李洋喊道:“李洋!我去趟茅房,你把我的书包带回去吧。”宋向文这几天都在八班学习,等他回宿舍,都快熄灯了,于富贵就劳烦李洋了。
拿着从陈红那里要来的卫生纸,于富贵就准备出门了。
“鬼子!”
安琪从位置上站起身向着于富贵的背影喊道。
下课的时候她就在找机会跟于富贵说话,可于富贵站起来喊了一句就要走,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看着于富贵马上就出去了,安琪坐不住了,从位置上站起来喊住了于富贵。
于富贵满脸疑惑的走回来,“怎么了?”
安琪一边低着头收拾自己的桌子,一边跟他说道:“先别走,等我跟你说点事。”
于富贵苦笑道:“啊,我要去上茅房,我快了憋不住了,真的。”
“也不用耽误你多长时间,你憋一会不就行了,真是的,你爱听不听不听赶紧走吧。”安琪不太高兴,埋怨于富贵不听她讲话。
宋向文已经收拾了一本书拿着出了教室准备去八班装样子,教室里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于富贵听安琪这么说,再不好意思跟她说话也不能驳了安琪的面子,稍微靠近安琪的桌子贱兮兮道:“听听听,怎么不听,你说吧什么事?”
安琪指了指宋向文的位置,“你来这里坐着,咱俩说,别让别人听着。”
于富贵跨过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宋向文的位置上,转过身去胳膊靠在安琪的桌子上,这是他原来跟安琪前后桌的时候总干的事情。每次下课身子一偏,胳膊肘靠在安琪的桌子上,两个人就开始说话。
这次倒是换成了安琪不好意思了,于富贵这么直愣愣微笑着看着她,她看了两眼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什么事你直接说不就行了。”于富贵看安琪这个反应,心里面也大概知道了她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事情。
心在胸膛里面怦怦跳,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都异常轻快,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教室里还是很吵,两个人又坐在位置上没人注意,说话不会有人听到的。
安琪看了看周围,转过头看着于富贵的眼睛,慢慢叹了一口气,“哎,鬼子,我现在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咱俩就还是好朋友吧,行不行。”
安琪说完了,看着于富贵的眼睛。于富贵的眼睛已经有些迷离,在听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失去了聚焦,空空的看着安琪的桌子,听着她说话。
最差的结局,还是来了。于富贵心里面这一天一直在给自己脑补,脑补安琪会跟他说什么,他又设想出来了好多个场景,但是每一个场景都是美好的结局。
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虽然那天晚上安琪表现得有些难以捉摸显得很是犹豫,但于富贵心里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在事情盖棺定论之前,他只能如此,也希望如此。
回过神来,于富贵咧开嘴巴开朗的笑道:“哈,害,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你还用跟我说,我都懂。不要紧,我这都忘了,哈哈,没事,我尊重你,以后还是朋友,行了行了,我该去上厕所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赶紧回宿舍吧。”
于富贵轻快的从宋向文的凳子上蹦起来,跳到了过道上,差点撞到了一个向外走的女生。女生笑骂他一句:“瞎了于富贵。”
于富贵一巴掌拍在女生的肩膀上,“我叫你说我!给你一下子!”
打完就跑出了教室,女生就背着书包在后面追他,两个人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安琪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从刚才于富贵那种无所谓的表现开始,她的心里就开始产生了很明显的不开心,她不知道为什么。
确实她不想跟于富贵谈恋爱,但是看到于富贵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难过的神情,反倒是过来安慰自己,她又不舒服了。
当于富贵跟那个女生追逐着出了教室,她就更难过了,不是前两天才说,喜欢自己的吗?怎么才两天过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安琪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于富贵出门的方向,周围的声音嘈杂她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但是好像什么都在想,无非是想不出个头绪罢了。今晚的事情,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这个男生,为何如此?
她不知道,于富贵表现出来的,是他心里面自认为最体面的一种方式。他的心里痛苦程度不低于安琪,但一个男生,第一次尝试着去喜欢一个女生,心里面抱着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去说出了心里面的那些话。
换来的结局呢?可能,那个女生,会在背后笑话自己,笑话自己傻,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能配得上她。可能,马上全班的学生都会知道了。可能,他们以后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就只是同学而已。
转而,于富贵的心里面开始埋怨安琪,从哪里埋怨,什么理由埋怨?
对,就是因为为什么跟自己聊的这么好,还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答案,把自己留在教室里,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仅此而已。
“这样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我还不稀罕,呵呵了!”于富贵在心里面埋怨道。
那么该怎么样才能挽回他的面子,让安琪知道,他不是没了她不行,他喜欢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只有当作不在意,至于反过去安慰安琪,他才能在心里面找回一点面子。做给她看看,小爷我本来就对你没多大兴趣,没想到你还当真了,还特意把我留下来跟我解释,呵呵,姐姐你不会真的走心了吧。
这一切,都是为了面子,都是为了气安琪,都是为了挽回那个他以为失去的尊严。
同寝室女生的叫声把安琪拉了回来,“安琪!走吧!回宿舍了,还得去打谁呢!”
安琪收拢心神,迅速稳定下来,站起来嬉笑道:“好,来了!”旋即跟舍友出了教室,向着宿舍走去了。
期末考试,跟冬天的初雪一起来了,校园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宋向文他们第一考场的学生,在初一的一班考试,跟初一的第一考场学生编到了一起,初一初二挨着坐。
考完一科,宋向文、薛林、李坤、张勇、李金几个人就一起跑到了操场上,虽然雪很薄,但还是挡不住学生们的热情,几个人在操场上助跑溜滑。
两个人拽着一个人的胳膊,中间的人蹲在地上,两个人急速向前跑,中间的人就像炮弹一样飞出去,到最后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面的几个考场的学生,卷子上的题目,大多数都是不会的。
可是年末的考试,考的好了有奖状拿,过年的时候,大人们总喜欢打听:“诶,你家的孩子今年拿了几个奖状啊?”
哪怕是他们常年吊车尾的学生,也想在爸妈和亲戚面前赚点面子。有手机的学生就在下面偷偷摸摸用手机搜答案。
学校也知道,这次考试是作弊的高发期,年级主任就主要在后面几个考场来回转悠。
半天时间,就已经抓到了四五个学生,把这些学生的名字记下,再到大喇叭里面喊:“哪个班的哪个人,在哪一科考场上作弊,本科成绩作废!”
不仅仅是成绩作废了,手机也被年级主任给收上去了,学生们对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年级主任一阵破口大骂。临近放假了,还得叫自己的家长来学校里面接受批评教育。
考完试,对于学生来说这一年的忙碌就算是结束了,各自回宿舍收拾自己的铺盖带回家,等着明年开学的时候再带过来。
今年过年,家里面添了新人。大姨家的哥哥有了孩子,一个小男孩,在下半年出生了。
哥哥结婚晚,要孩子要的急,结婚一年,孩子就出生了。
这对大姨和大姨夫两个人来说,是莫大的幸事。三四年之前,大姨夫还总是在酒桌上跟他的老伙计说:“我愁啊,你说,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还真能找不着?恁都帮着介绍介绍吧,我们不挑,人家别挑我们就行了。”
这才几年,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怎么能不让人兴奋呢。
年初三,姥姥家的小屋子里,全家人都围着炕上躺着的小孩。
“哎呦,这孩子眼睛真大,你看看睁着大眼在那里看啥呢?”
“你看看这个孩子,我看着随他爸爸,跟他爸爸小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看他小手真有劲,紧紧的攥着我的指头不放,真精神!”
“你看,他的指头真长,以后肯定能长个大个子。”
“来,看看老姥姥给你个红包,你攥着昂!”姥姥从抽屉里面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里面放着四百块钱,送到了孩子的手里,孩子紧紧攥着,引得大人们一阵哄笑。
姥爷总是喜欢坐在炕上最东边靠墙的位置,闲来无事就倚靠在被子上看着胡同里面的光景。子女们围着这个小男孩,他也喜欢,不看胡同了,改成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小孩。
有的时候上前凑凑,伸出去一根满是老茧的手指摸一摸小孩的脸,咧着嘴露着没剩下几颗的牙嘿嘿笑。
这是姥姥和姥爷的第四代,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又加辈了,虽然不是亲孙子,但外甥也亲,都一样。自己两个孙子现在还小,早晚有一天,他们能抱上重孙子重孙女。
下午,该各自回家的女儿们套上各自的新衣服从生着炉子的小屋子里出来。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在小宝宝身上。
大姨用小被子裹着,几个大人盯着。
“大姐,你看看他脚那里裹严实了没有,我看着有点不大掩饰呢。”
“不得给他把小脸挡上,别让他吹着风了。”
“今天风大,今年过年冷,嗯,都说,今年过年这个温度了,好几年最低了。”
刘庄的大街上,从南到北,每条胡同口都是鞭炮的碎屑,零星几个人在路上走,裹得严严实实。
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的,有的人家买来的小彩灯缠绕在上面,等到晚上,就打开开关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
大舅家的小卖部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这是邮局送给他们的。
对于宋向文来说,这个孩子的出生,除了让他加个辈分,还让他摆脱了家里面最小的现状。从小到大,都叫他“小的”,终于长大了,再也不是小的了。
听大舅说,市里面从今年开始不准放鞭炮了,“你没听着说,市政府下来人在巡视,抓到了,得罚钱呢。”
小舅不屑道:“嗨呀,你管人家市里面干什么,咱们这里肯定不管,到了下面的乡村了,没有管的了。”
大舅一瞪眼,“不光是放鞭,现在了,什么都改了,你像是家里老人老了,都不让用灵车响着大喇叭了,咱们这里,都说是风快了。”
不下雪,田野里面都是黄哈哈的一片,在这片大平原上,生活着无数的农人。傍晚,无数条烟囱吐出白烟,或是直的,或是斜的或是被大风吹散的。
“灶王灶王,吃了糖瓜上天堂,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大年三十的傍晚,无数人家的锅台热起来,家里的汉子在灶台面前念叨几句,烧上两张黄纸,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
“市里那些住楼房的,都没有锅台了,他们吃不着大锅饭了,过年,估摸着,也不知道怎么辞灶喽。”宋召华拿着一沓黄纸,从锅台边走向门口,嘴里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