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慕容煜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子,方才被萧孑那一剑狠搡,使他自幼清弱的身躯为之一震。
他拭去嘴角的血丝,回头看着萧孑托在芜姜腰上的指骨。女人的腰肢可真是柔软,你看她,被他轧得就像是一只蛇儿。他看见芜姜的唇-瓣在萧孑的口中躲闪交缠,他还听见了异动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暗涌的炙热的情裕,只是因为对着她,对其余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全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二个人,其余的都是陪衬。
慕容煜忽然为自己的那条腿不值当,开始有些后悔让两个人见了面。
“花芜姜,你不随我走嚒?”讽弄地勾了勾嘴角,其实问得有些没底气。怕又被撇得只剩下一个人的萧索,而后越发遭尽世人的耻笑。
他想,她如果随他走,他也许会对她手下留一点情。
……
芜姜被萧孑箍得天旋地转,他用执剑的手托住她的腰心,匀出另一只手捻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将唇齿打开。动作比之从前的每一次都要霸道。明明是她恨他,为何他看起来竟比她的恨更要浓烈。若要放在从前,她又要以为他有多么喜欢自己了。这个可恶的男人,她真想叫他死啊。
忽然听慕容煜一声轻唤,那心思瞬间回还,便趁萧孑情迷间,用力地咬了他一口。
“唔……你够了!”芜姜使劲推开萧孑的桎梏。
萧孑却不过只是微微一晃,任由着芜姜沿自己身躯滑落,用双臂把她紧拥在怀里。
低头看着她被吻得娇红的小嘴唇,他的心就又柔软起来:“冒冒失失跑来这里做甚么?明天就随他回去,你想要的我很快就能给你。你一来,我倒乱了。”
芜姜气喘吁吁的,无视萧孑的灼视,扭过头羞愤道:“萧狗,你的话如今在我心里,就像这地上的一片薄雪,忽然脚一踩、风一吹,它就化了。你觉得我会需要它嚒?”
她不想多看他此刻的隽贵,见慕容煜一个人站在风中,便推开他走过去。
几丝柔软碎发从掌心掠过,萧孑便又不落意起来。他已经习惯了三两句话就把她哄好,习惯了她对他的崇拜与仰视;然而此刻在她的心中,他却变作那个传说中人见人惧的恶魔。就与他预料中的一样,他的柔情她都不肯再信……那么只能干脆狠一点了。
萧孑忽地把芜姜头发扯住,拽回来抵在耳边道:“我若一意想要你,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记住了,不要给我胡来,我说过的总会证明于你看。”
说着把手一松,芜姜顿时踉跄栽去了慕容煜身旁。
他竟把她放了回来。
慕容煜提起的心一瞬落定,但怎生并不觉得解气。便用玉骨折扇把芜姜托住,眯着狐狸眼笑道:“哦呀~~皇上看上的丫头,萧将军这样捷足先登,传到宫中去是不想混了嚒~~”
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萧孑,似乎想要从那俊逸的颜面上找到些甚么……他适才当着自己的面吻了那个小妞,他想知道他此刻准备如何应对自己。他曾毁过他的一条腿,后来却从未有过只言片语交代。
但萧孑却根本不屑搭理,顷刻便从情迷中复了一贯的冷肃。睇了芜姜一眼,沉声道:“你我的帐,早晚总要和你算。人交在你手里,但凡出一点差池,结局你自己想。”
一句话却叫慕容煜听得受了伤。想起萧孑刚才痴缠芜姜的画面,他就这么有把握自己不敢伤他的女人嚒?姓萧的,他以为他是他的谁。
慕容煜默了一默,勾起嘴角苍凉笑笑:“萧将军这是在威胁本王么?那好啊~~本王随时恭候你大驾……告辞。”
说着低头恨凝了芜姜一眼,拂开袖摆就要往前走。方才她不过来,他怕被她在人群中撇弃;但她被那人送回来,他却又恨她沾了那人的情和欲。
三人距离甚近,说的话旁人并不能听清。
“咕咕叨叨在这里说什么?赶紧回家要紧。”萧老爹几步拢过来,难得见儿子第一次和女孩儿那样好,他老脸上掩不住的几许尴尬与悄喜。忽而见儿子竟然扯丫头的头发,又气得心肝肺俱疼。
见芜姜要走,连忙上前拉住她袖子道:“臭小子,媳妇儿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这样欺负她?还不快给老子过来哄哄,哄不回去你也别过了!”
芜姜被拽得走不动。萧孑凝着她轻拂的裙裾,别开半月余,看起来瘦了些,曲线却暗暗又长开不少。他方才揽着她的时候,只觉得那对小梨儿又比从前难掌握。
心中涌起一丝道不清的情愫,但此刻冷静下来,却并不准备再对她冲动——周遭都是癸祝的耳探,他还不想为她把命搭上。
“不过天黑认错个人,父亲闹够了没有?”萧孑几步走上前,冷鸷地扫过周遭人群,又哑声低叱一句:“都围在这里做甚么?不想死的就给本将军散了。”
说着大步掠过芜姜的身旁,风一般冷漠走远。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原来不过只是惦记那味道,过过嘴瘾儿就撒手罢。
“慕容煜,你走不走啦!”芜姜低着头,回身拉过慕容煜的袖子,也往街的另一面疾步离去。
夜市上人群熙熙攘攘,那胭脂水粉摊儿、珠宝耳环首饰、杂耍的、卖画的,好不喧嚣热闹。明明刚才还说要改吃馄饨,这会儿街边没少馄饨摊子,她却根本不见停下来,只是颔着个脑袋在人堆里穿梭。
慕容煜随在后头,随久了便觉得有些吃力。其实他也不晓得自己鬼使神差随来做什么?
自从五岁上瘸了一条腿,他几乎从不在人群中走路。更没有被一个女孩儿这样拉着手,在喧嚣中游逛。他看着她小肩膀上俏皮的两系乌辫,一抹素裙儿也被风吹得一拂一拂,怎生却忽然悟了这新鲜的味道。
他猜她一定在哭,因为看到那眼睫儿上轻沾的晶莹。本来不想打扰她,然而眯起狐狸眼儿一觑,却见周遭的路人们都在侧目。哦,他才发现她把他拽得太快,他这会儿肩膀一起一伏,竟然瘸得厉害。
但他可是个冠绝当世的美男儿。
慕容煜看着芜姜娇俏的背影,便不愿意再多陪她走了。
反手把芜姜一拉。
芜姜拽了拽,拽不动,默了一下便回过头来:“你干嘛不走了?”
那素净小脸蛋被风吹得略显苍白,然而并不见哭过的红晕。
真会装。
慕容煜忽然又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当着芜姜的面走了两步:“你看我瘸嚒?”
他的表情有点道不出的苍涩与窘迫,好像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但芜姜可没必要在意他的感受,芜姜想都不想便回答:“瘸。”
慕容煜又换另一条腿先迈出去,走了两步:“这样呢?”
他一个人走时很优雅,那一袭青玉长袍翩翩,其实起伏得并不厉害。
芜姜心里不痛快,便依旧点头:“还是瘸。”
慕容煜难得闪熠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俯身贴近芜姜嫣红的小嘴儿,龇着牙笑得阴凉:“所以你该理解我到底有多恨他,并从此对我多几分同情。花芜姜,本王许你今后站在我这一边。”
个自恋狐狸,谁稀罕和他站一起。芜姜虽然恨萧孑,但并不等于她想和慕容煜同一壕线。今晚若不是他存心作梗,她一定撞不见那个可恶的恶魔。
芜姜挡开慕容煜苍白的绝美脸庞:“你瘸是你活该。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刚才怎么怎么了,我可没有在哭,我只是因为被他羞辱而气愤。我恨不得杀了他!”
说着话,用力地眨了眨眼睫儿。
她的唇上有破开的红丝,他伸手拭在指尖上,然后沾在唇边抿了一抿。
那些微涩甜的味道,让他觉得她真是可怜可恼又可恨。
慕容煜勾唇冷笑一声,修长手指把芜姜的下颌捏起:“我幼年时候不知男女,因为他,不知受尽世人多少嘲笑。世人皆笑我好龙-阳,无论去到何处,这条腿便是那拭不去的烙印,永远也好不回来……不如我替你杀了他,用他的人头去给大皇兄交差,然后跪在父皇的跟前,请求他答应让我娶你为妃。只要你像今晚这般陪在本王的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努力拿来给你。”
他这会儿眼中可真诚,虽依旧是阴柔,却收敛了那人见人惧的鬼僻。今夜未点额心,其实生得干净极了,多看几眼会觉得像个邻家小哥。
但这都是幻象。
芜姜盯着慕容煜看了一瞬,忽而抿起嘴角打了他一拳:“慕容煜你真白痴,除了那点儿见不得人的毒-药你还有什么?你父皇就给了你那么一座小破城,将来若是谁因为你娶了我而追杀你,你要和我一起去挺尸吗?我母妃的尸首还没要回来,这会儿懒得和你玩笑。”
言毕自顾自在街边小摊上坐下来,要了一大碗馄饨。她还没告诉他,她也想把他弄死呢,他知道后不要太想杀了她。
个小臭妞,装得这般正经竟然还被她识破。慕容煜扫兴地勾了勾嘴角,见那碗里清汤绿叶,竟难得勾起食欲,便也人生头一回在街边小摊上坐下。
他忽然想,也许不应该把她送出去,应该留在身边假模假样地宠着,最好再叫她给他生一窝小世子,这样或许更能叫那人挠心挠肺地饱受折磨。
但这些也只是在他心中想想便过,因为梁皇已经迫不及待了。
自从见过芜姜的画像,癸祝便日渐对一动不动的燕姬尸身开始寡淡,看来看去、画来瞄去终究是个死人,怎样也不比活人有滋味啊。他就宵想她与晋皇生下的女儿,那个娇红欲滴的小丫头,听说当年晋皇可是把她当成掌上珍宝,若知最后还是落到自己手心,不定在阎王殿里怎样剜心挠肺。
癸祝得知慕容煜到了京都,第二日便急忙在长信宫中设下私宴,又请来赵桧、尤熹、贾高三个佞臣与慕容煜、萧韩父子陪席。那雕栏画柱下只听丝竹琴弦声声,左右各摆三张矮桌,桌上美食瓜果琳琅满目,宫女着华丽裙裳侍立在两旁,将各人盏中的美酒斟满。
芜姜遗世独立地踩在正中央的小鼓上,十四岁的她再一次回到中原,便入了敌国皇帝的宫。她的脚踝被锁了两串铃铛,眼睛用一层莲色薄纱蒙罩,听宫殿角落磬鼓声逐渐响起,足尖便轻踮着乐音将花姿舞动。裙裾将少女的腰臀包裹出婀娜,那身段儿婉婉,舞步傞傞,因为看不见,便在娇俏中又平添出一许纤弱的孤独。
一种介于雏-女开花之际的矛盾的涩与媚,把梁皇看得眼目痴愕,酒水洒了也忘了重倒。
但她其实能看见,她只是不想把这个已了无真情的世界看得太清。
周围流光溢彩,透过那层薄薄纱罩,芜姜看到正中间龙座上的中年帝王,他生得白皮面相桃花眼,一幕美髯把风流勾勒。他的眼睛正勾在她的身上,看得目不转睛,像看着没有衣裳遮掩的自己。她的心中便都是冷意。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个男人,这个用下作手段破了她父皇的国,杀死了她的太子哥哥、然后糟蹋了她母妃的狗皇帝。从前离开了,听母妃的叮咛把中原的一切掩埋,但这会儿人回来,那仇恨却在心中燃烧,恨不得将手中的彩带化为匕首,一箭刺入他的心脏。
芜姜跳得很认真,足下的鼓面不过二尺宽,她站在那里就像水中一枝初绽的孤莲。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要用自己作为筹码赎回母妃的尸身。还要把某个绝情负义的坏家伙拉下水。
慕容煜只想叫他生不如死,而她想要的,是谋去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