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狱是个什么地方?原来设立之初只简称为私狱,后来还是林阔年少读书时,觉得府中“私狱”不雅,“私”也显得小家子气,便更改为墨狱。墨虽看起来很雅致,但和狱连起来便不敢提风情了,墨狱其实为忠肃公府的私狱。
话说自南周国开国以来,便设立了一些规矩。位列一品以上者可设置家府私狱,可自行处置犯错的家奴仆婢和族人亲信。家主可直接掌其家族生杀大权,只要证据确凿,处置合情合理,朝中倒也无人敢参奏弹劾。这也相当于是南周国给予国家重臣的一项权利。
其实先忠肃公林简在位时,又加封太师之尊,其一向治家严格,用人贤明,当时忠肃公夫人卫氏也很擅长管家经营之道,所以墨狱对外只是听着唬人吓人,却也没处置过几个人。
墨狱位于忠肃公府的西南方向,从外面看也不过像一处普通的院子,黑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上面的牌匾写着“墨狱”两个字,只见门口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持刀护卫守着。他们看到忠肃公和何管家一同前来,便急忙行礼。
“属下参见公爷!”
“都起来吧。”
“谢公爷。”
“公爷想来墨狱提审今日因打架斗殴被关进来的几个女婢,她们目前什么情况啊?”
一旁的林管家主动向几个侍卫询问几名女婢的情况。
“回公爷,何总管,自被送过来,她们几个目前被分别关押在墨狱的丙字号和丁字号牢房,其他几个女婢倒是安静,就那宫里来的菱歌姑娘一直在牢中谩骂,小的们只觉得她毕竟是绛雪轩的一等女使……倒也没和她一般见识。”
“可对她们动刑了?”
林阔突然发问,一旁的侍卫急忙解释起来。
“没有,公爷放心,一般女使这种打架斗殴上不了台面的小事,没有公爷您和何管家的具体吩咐,小的们是不敢动刑的,只是关着,不给她们棉被让她们冻一冻,再断一断米水加以惩罚。”
“你们继续当差吧,我同何管家一起进去,随便看看审问下。”
“是,公爷,您请。”
说完林阔便同何管家一前一后进了墨狱的大门。这墨狱虽说从外面看像一处院子,但进到里面,才发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既没有花也没有树,只地上一片干黄的杂草,和风过来的干树叶,到处透着一处破败凄凉的感觉。
林阔他以前小时候也基本上没来过这里,只听着身边嬷嬷和丫鬟们口中说着这里的可怕,还时不时拿几个惊悚的故事来吓他。现在他长大了,自是不再信那些鬼神之说,但这里说是阴森恐怖倒也不算过分。
只见林阔和何管家穿过一条狭长又阴暗潮湿的走廊,才慢慢进了墨狱收监牢房的大门。进来之后,只见牢房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在那昏暗的灯光下,一股稻草潮湿腐烂的霉味混杂着排泄物的味道穿过走廊迎面而来,甚是让人呕吐,到处寒风刺骨,偶尔还能看到跑过几只老鼠的光辉景象。
林阔突然想到前些天他把秋屏也曾关在这里整整一天,想来对她而言也甚是难熬。林阔只穿过过道,前往丙字号和丁字号牢房的方向。
可能是听到了过道中传来的男子的脚步声,被关起来的几个婢女像是看到了活着的希望,急忙趴在门口,大喊着“冤枉,求主子饶恕,放我们出去”之类的话。
菱歌也觉得会不会是林阔让何管家来接她出狱了?毕竟论美貌,她一向认为她是一众仆婢中最有姿色的,况且邓嬷嬷说过,哪有男人不爱漂亮女人的,所以她料定林阔又怎会对她的美貌一点都不心动?定多少会不舍得她在此香消玉殒的。
这些婢女隔着过道的光,慢慢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越来越近。只见走过来的两个人,前面的那位身着黑色狐裘披风,身行俊逸,她们纷纷猜到,在这府中,有这风度的自然是忠肃公林阔了。
突然林阔停在了丙字号牢房门口,看到菱歌一脸凄楚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从地上的枯草丛中爬了起来,走到牢房门口,她只是没想到林阔会亲自来看自己。随即用带着一脸病容的样子楚楚可怜般的看着林阔,轻唤了一声“公爷”,希望能得他的一丝怜悯。
旁边的几位婢女见状纷纷跪下,冲林阔喊着“公爷饶命”之类的话。
“今日打架斗殴之事,我已查明原委。丁字号牢房众奴婢不敬潇湘苑上等女使,意图挑衅,每人责打藤鞭五记,罚扣两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林阔看着跪在地上哀求的众人,厉声呵斥道。旁边的何管家突然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什么。
“公爷饶命啊,小的可是看不惯菱歌姑娘骂人家秋屏姑娘才……”
众婢女一听到公爷发话又要挨打又要扣月钱,才突然明白事情的严重,只希望通过解释能得到宽恕一二。何管家看到这吵闹的样子,不忍林阔心烦,便开口呵斥这些犯事的奴婢。
“大胆奴才,还在这狡辩……难道要都把你们逐出忠肃公府去,你们才甘心……”
众奴婢一时不敢再多嘴,都停住了哭喊,只在那里低头认罪。林阔看着菱歌,看了一眼过道尽头值守的侍卫,示意她过来打开牢门。
“来人,先把菱歌姑娘放了。其他犯事奴婢由何管家来监督行刑。”
只见侍卫打开了丙字号牢房的锁,林阔看了何管家一眼,菱歌紧随其后也跟着林阔离开了墨狱。
随后何管家把丁字号牢房里的一干奴婢带到了墨狱刑讯室,只见这里四处摆满了行刑的器具,甚是可怕。何管家坐在前方桌子中间,示意侍卫行刑。只见侍卫拿着鞭子依次打了几名婢女,都在那里哭喊叫着,衣服背后一道道血印子,很是触目惊心,好在只是每人打五下,这伤看着就是皮外伤,养上几天也便好了。
也许是被打疼了,奴婢们趴在地上,还在一个劲的喊着“冤枉”。
“今天不过是打你们每人五鞭,让你们长长记性。我可提醒你们,那菱歌姑娘毕竟是宫里送来的人,咱们公爷尚还得给她三分薄面,你们今天羞辱了她,岂不是给我们公爷在惹麻烦?像你们这种打架斗殴争风吃醋的事,公爷就是想发作,归根结底也只是你们女人家的事,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事,那不处罚你们处罚谁?你们回去都自己好好反省吧。”
何管家看着趴在地上的这几个女婢,好心的提醒着她们今天被责打的原因,为首的年长女婢瞬间明白了何总管话里的意思。只见何总管又随手丢到他们面前一个钱袋子。
“公爷体恤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了,虽明面扣了你们两个月的月银,那是给人家菱歌姑娘面子。但私下也让我额外再补贴你们每人十两银子,这寒冬时节,大概再过一个月也快过年了,你们把钱拿去,好充实给家里安心过个年用吧。但是,银子的事在外面不要多嘴,否则惹来其他仆婢嫉恨,就不是把这些银子再吐出来那么简单了。”
一听到每人额外补贴了十两银子,这帮女婢倒也顾不得疼了,领头那位年长的奴婢急忙拾起钱袋,带着其他几个女婢在那里给何管家磕头。
“谢公爷,谢何总管体恤。您放心,奴婢绝对不多嘴,一个字都不说。”
何管家轻轻笑了笑,示意她们都回去休息,便也离开了墨狱。
林阔离开了墨狱,一路亲自将菱歌送到了潇湘苑,并叫来邓嬷嬷,嘱咐了一通要照顾好菱歌姑娘,多加休息等关怀备至的话。邓嬷嬷看到菱歌被林阔亲自送回来,内心是异常喜悦的,想来林阔终归是被菱歌给迷住了一二,才有此上心之举。
林阔离开时,路过旁边秋屏的房间,只见她的房间房门紧闭,想来还在休息。林阔心中感慨,这潇湘苑,一个细作,一个杀手,细作楚楚可怜,杀手贪睡躲懒,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进了他忠肃公府,之后还得他来想办法一个个把她们除去。
林阔随意瞥了一眼,便离开了。只是里面的秋屏还在聚气凝神的修炼内力,倒也根本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些事本来就和他们无关。
不知不觉,已至夜深。作为忠肃公府的家主,他自然可以要求不用别人值守,也可以要求潇湘苑的任何一个一等女使来绛雪轩值守。林阔只是倒目前还没要求,他今晚在屋里弹弹琴喝喝茶,外人以为是赐婚之事他心生喜悦,实则是内心烦闷在不断筹谋赐婚破局之法。本来进宫回来该去凝春堂向母亲回禀今日进宫之事,又唯恐母亲烦忧对病情不好,毕竟这赐婚又不是他钟意的婚事,只想着能瞒一日算一日吧,等瞒不住的那天再去解释吧。
潇湘苑内,邓嬷嬷正在给菱歌梳理打扮一番。透过铜镜,只见夜晚身着青黄色衣衫的菱歌更加美丽动人。
“嬷嬷,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今晚公爷还没差人告知让我来值守绛雪轩呢。”
“傻丫头,今天公爷亲自去狱中探望,接你出墨狱,护送你回来,不就说明了公爷的心意吗?再者为何今天只打了那些贱婢,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对你说,你还不懂其中的寓意吗?想着公爷倒现在都没对今晚值守之人明确提要求,怕是等着你主动去呢。”
“可是公爷脾气有时捉摸不透,我真担心他会再把我给赶出去……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你就多说些能哄他高兴的,早点俘获公爷的芳心,也能早点完成我们的任务不是?难道你不想回宫吗?”
菱歌仔细想了想,便披着一件青色披风出门了,前往绛雪轩的方向走去了。
“公爷,菱歌求见。”
听到外面一声女人的声音,正在沉溺琴声中的林阔突然醒了过来。
她竟那么快就来了?
“进来吧。”
只见林阔说完,菱歌慢慢走了进来,跪在林阔书案前的地方。林阔轻轻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她的妆容打扮,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奴婢自知早先之事惹了公爷不快,特来向公爷赔罪,还请公爷宽恕一二。”
“那件事我已经责罚那些婢女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林阔继续抚琴。
“多谢公爷护佑。小女子今后定要好好伺候照顾公爷,还请公爷不要嫌弃奴家愚笨无用才好……”
林阔听着菱歌娇滴滴的声音,停住了抚琴,淡淡笑了一下。心想果然是宫里训练出来了,若是心神不够坚定的,只在这深夜里面对眼前这个柔弱无骨又温婉明媚的美人,想来是把持不住的。
林阔示意她起身走到自己身边身边,林阔伸手一把将其搂住,转了个圈的功夫,只见菱歌顺势倒在其怀里。林阔近距离的打量着菱歌,她果然生的很美,只可惜他林阔对如此美的她却总也生不出半分情意来,却还对她这种宫里派来的细作平添了一份厌恶。
但演戏还是要演的。只见林阔将右手食指从她紧闭着嘴巴划至下巴,又随手往上反向轻轻一勾,贴在她耳边略带邪魅地轻轻打趣。
“你怎么会蠢笨无用呢?你可是最有用的……”
“公爷莫再笑话奴家了……”
菱歌笑着从林阔身上轻盈的站了起来,转身走向煮茶的茶炉,为林阔快速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传我令,今晚菱歌姑娘值守绛雪轩。”
林阔带着微笑看着菱歌,对着绛雪轩大门处说了一声,只听见门口小厮回了一句“是,公爷”便走开了。
只见菱歌姑娘听完这句话很是高兴,还没等林阔下令,便嘴角带着笑意进了内室帮林阔铺床了。不一会被褥铺好了,菱歌出来唤了林阔。
“公爷,奴家伺候您宽衣吧。”
林阔来到内室,看着菱歌带着眉眼之间的笑容帮自己宽衣,时而抬头看看林阔。这个情景让林阔突然想起那晚秋屏帮她宽衣的情形,羞怯中还带着笨拙,不觉突然有点发笑。
不一会菱歌为林阔宽衣完毕,林阔坐在床边,菱歌站在一旁似乎在等着林阔提出新的命令。她今晚主动来绛雪轩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干什么林阔可是早就一清二楚的。
“你…今晚可以留宿在绛雪轩,不用去廊下守夜了……”
“是,公爷。那奴家今晚……”
“我近来身体抱恙,无需你同榻而眠。外厅靠窗那里有条木榻,旁边柜子里有被褥,你可以自己取来用……夜间别忘了起来加炭火,否则屋子里会冷……”
“公爷,我……”
“对了,这屋里好像有老鼠,夜间你要多加小心呢……”
“不是,公爷我……”
听到林阔的一番话,菱歌直接愣在那里,又生气又震惊,承受着林阔给自己心灵上的暴击。她还以为今晚自己施媚讨好林阔是可以有机会在他枕边伺候的,没想到他竟然让她去外厅的窗边睡!
林阔看了菱歌一眼,随即上床躺下,示意她将自己床的纱帐放下。菱歌强忍心中的怒火,虽今晚自己主动侍寝已被他直接拒绝,但作为奴婢亦是不能抱怨主子的,况且他今晚已准许自己不必到廊下挨饿受冻的守夜了。想到这,虽然心里生气,但依然脸上挤出了笑意在内室帮林阔放下了纱帐,熄掉了房间内的多盏灯,便慢慢走向外厅窗边的木塌。
林阔自知今晚菱歌也不敢生出什么花样,便安心入睡了去,他本担心自己体内的瘴毒会不会突然发作被她看到,便运功调息了下内力,他近来总觉得内力调息比以前顺畅很多,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身体也比以往轻快,心中想来会不会是修炼内力得到了很大的精进,难道这内力开始可以克制化解此瘴毒了?林阔想着,不管怎样,哪天还是要请文先生来给看看。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晚,至第二天早上天亮时,菱歌服侍林阔洗漱更衣。
在这偌大的忠肃公府,绛雪轩的事那是第二天仆婢们关注的重点,像昨晚菱歌夜间值守绛雪轩的事第二天一早便在下人中悄悄传开了。
“你们说咱们公爷喜欢的类型是菱歌姑娘这样的还是秋屏姑娘那样的?”
“我看公爷要更喜欢秋屏姑娘一些,不然怎么会第一晚就留他夜间值守了。”
“我倒觉得公爷更喜欢菱歌姑娘。你们想,那菱歌姑娘单从相貌看吧,是要比秋屏姑娘美一些,人家还是宫里出来的,也是贵人手下做过事的,那秋屏姑娘一个江州逃难过来的乡野村妇,气质方面自然也比不得菱歌姑娘。我们公爷那打小也是锦玉堆里长大的,见过这繁华京都众多美人的,自然眼光也不会错。”
“你这说的也有道理。”
“对啊,我们可要留心,可别攀错了主子,打了自己的屁股。”
“就是,就是。”
只见一大早,在公府的一处长廊下时,几个年轻的仆人,男男女女,拿着扫把,抹布的,聚在那里小声议论着昨晚的事,突然邓嬷嬷从一旁过道走了过来,看见这群七嘴八舌的仆人,便想着端端这宫中老人的款,便走上前去,指着这群年轻男女厉声喝道。
“一帮奴才,一大早不好好干活,净在这里随意议论主子个人是非,你们究竟长了多少个狗胆,也不怕被关进墨狱打个半死不活。”
众人看是邓嬷嬷过来,便也不敢轻易得罪,也没再出声,只得继续往远处打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