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阿妮珂忍不住调侃。
玛丽借用陪伴丈夫的名义,与他一同会见了不少人,目的自然是为了摸清这些会在未来国王的朝廷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性格、偏好和能力。虽然不能与他们秘密会谈,但以她现在的状况,也无法提供有吸引力的同盟。
下一步,玛丽还准备说服丈夫去参加巴黎的沙龙。启蒙运动的领头羊们大多是沙龙常客,她需要借此机会与他们结交,假如运气不错的话,甚至成为部分人士的赞助者,这将会对她的名声有很大帮助。
活动连轴转,又有王储在一旁,阿妮珂当然找不到机会与她说话。
好在在宫廷舞会上,她还可以以夏尼子爵夫人的身份与她见面。越是公开场合,人们往往越预料不到其中藏有隐秘。
两人借着透气的名义,先后到了阳台边上。室内的小步舞曲仿佛蒙了一层薄雾,飘渺起来。仰望晴朗的夜空,自有一番幽远滋味。两人却说着大煞风景的话题。
“艾吉永公爵忽然向普罗旺斯伯爵伸出橄榄枝了,”阿妮珂唇边噙着讥讽,“伯爵欣喜万分,迫不及待地跟我分享。”
在爷爷的安排下迎娶的萨瓦之女不尽如人意,普罗旺斯伯爵对他美丽的情人越发倾心。这件天大的好事他没法和家人分享、没法和妻子分享,只能说给枕边人听。
“恐怕我们的伯爵阁下还没有意识到背后的涵义,他的小脑袋只能想到能在朝廷里提高自己的发言权。不过,他不是笨蛋,很快就能回过味来了。”
艾吉永的举动相当突兀。假如他讨好的是王储,这很正常,毕竟这是未来的继承者,而且鉴于国王的高龄,这个日子也不会太远。假如放在中国古代,这也不奇怪——太子位的争夺甚至是文学艺术作品的宠儿。但放在长子继承制的欧洲,这番举动,就好像是在说,王储无福消受,王位迟早是普罗旺斯伯爵的。
“这些人真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玛丽皱着秀眉,“这么说,艾吉永不是恰巧知道、就是正在策划一桩针对王储的阴谋。”
“我敢打赌他是策划人。在法兰西,有胆子这么干的人不多,有胆子又有能力这么干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完。”
“你立了大功,”玛丽说,“如果没有这条消息,等王储出事的时候就晚了。”
虽然说历史上小路易顺利登基了,但难保历史轨迹会再一次被两只蝴蝶带偏。
“但我们还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我会怂恿伯爵向首相阁下再打探打探。”
“注意保全自己……”玛丽欲言又止。她曾告诉过阿妮珂,如果不愿意采用这样的工作方式,她可以断绝与普罗旺斯的关系,而对方或者是不相信她的诚意,或者是真的无所谓,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会让神父找人监视艾吉永的行动。”最终玛丽只是这么说。
阿妮珂意会点头。
“阿图瓦伯爵呢?他对王位感兴趣吗?”
“他对游玩更感兴趣。毕竟,普罗旺斯离王位可以说是一步之遥,阿图瓦却得等两个哥哥都死掉,他们还不能有孩子,这几率太小了点。”
然而在真实历史中,普罗旺斯、阿图瓦都做过法兰西国王,甚至沙特尔的儿子也登上了这个宝座。世事谁又能料到?
说到沙特尔——
“那么奥尔良父子呢?他们得让三兄弟在生下儿子之前全死掉,这几率更小;如果用暗杀手段的话,无论怎么巧妙掩饰,他们的死最终都会让人怀疑到受益者身上。按照常理,他们更应该放弃才对。”
阿妮珂一愣:“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起来,我对沙特尔内心世界一点也不了解。亏我还曾经是他的情人。”
她褐色的眼睛微黯,平日难以见到的迷茫从脸上划过。忽然,她的笑靥如花绽放。
“原来我当时爱上的,不过是我为自己制造的一个幻影罢了。我一直奇怪,不,是懊恼,为什么我竟然被这样的货色给骗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欺骗了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玛丽没有说什么。她知道,阿妮珂也并不需要她说些什么。
两人一先一后回到舞厅里;才迈进柱子中间,她就愣住了。
室内小乐队的多重奏暂停了,现在只有一位女性在唱歌,伴奏的是一把小提琴。但这熟悉的曲调……
她差点想跟着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不过仔细一听,歌词不一样(那当然),不是lestar。
女歌手和提琴手被围在好几个客人中间,看不清楚;人群中也有郎巴尔夫人。她微笑着转过身,朝玛丽走过来。
“差点以为你赶不上听这首歌了。这是我特意请他们表演的。”
“别告诉我你把曲子写出来然后自己填词?”
“当然不是,”郎巴尔笑出声,“这本来就是欧洲民谣,叫《ah,vousdirais-je,maman》(啊,妈妈我告诉您),作者不详,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国家流传开的。是一首爱情歌曲呢。”
仔细一听,还真是——“自从我看见silvandre,眼神柔和地看着我,心中每时每刻都在问,没有爱情如何生存”。好吧。
“对了,这位为我们即兴演奏小提琴的客人,”郎巴尔眨眨眼,“你一定要见一见,不然肯定会后悔。”
“谁这么重要?”
“不是你想的那个方面,”见她一脸正经,郎巴尔笑起来,“是莫扎特呀!”
“他也是这个时代的人?那是真的要见见了。”
不怪玛丽吃惊。莫扎特这时候是欧洲闻名的音乐小神童,但主要是在上流社会;而玛丽在宫廷待的时间实在短了些。
“这几年他一直随父亲在欧洲巡演,这次是准备结束回萨尔茨堡。”
“我记得他后来过得不是很好?而且年纪不大就死了?”
“嗯,他们家受雇于萨尔茨堡大主教,但大主教对他很不友好。1778年他来巴黎谋生,结果无人赏识,四处碰壁,只好又回到萨尔茨堡,后来又因为不堪忍受而他辞职,四处谋生,债台高筑……他比你小一岁,但比你早死两年。所以,咳。”
郎巴尔的心思简直就写在脸上。
“你想到时候赞助他?”以她的财力,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想现在就赞助他,免了以后那些变故。”
“那就去告诉他嘛。”
“已经告诉了。他拒绝了。作为对我的诚意的回报,他送我一首小星星。”
“……”
“我没说吗?他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个麻烦制造者。以他的才华,到处都有工作机会。当个乐手,拉拉手提琴、弹弹钢琴或者管风琴都行,要不做音乐教师,教教贵族家的小孩。”
“呃,这听起来真不像是一代音乐巨匠的工作。”
“是呀,我俩都知道他注定不凡,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世人都不知道,只会觉得他傲气难容。他就是不肯屈就平凡的工作。”
“所以现在在他眼里,你跟那些不懂他的天才之处的跟风贵族没什么两样?”
郎巴尔点头。
“所以你想让我试试看?”
郎巴尔冲她眨眨眼:“你是法兰西未来的王后,就算这个头衔不能改变他的主意,说不定能改变他父亲的呢?更何况——你和他说不定有过婚约呢。”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