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布罗意在摇晃的舱房里写信的时候,玛丽正在读巴黎寄来的密信。
罗伯斯庇尔告诉她,虽然他竭力稳定局面,但她先前在朝廷上建立的势力还是遇到了一个严酷的寒冬。
原先舒瓦瑟尔推荐给她的人大多毫不意外地单方面切断了联系;仍在保持联系的寥寥几人,还需仔细审查他们的目的,假如纯粹出于忠诚目的,才能够继续接纳。
其中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是巴托罗繆。罗伯斯庇尔原本做了最坏的准备——因为娶了热内小姐,他很可能采取比别人更激烈的做法来跟王后作对,以免惹上嫌疑。
结果他却表现得相当暧昧,甚至在一些方面继续王后党私下的方便。
“或许是巴托罗繆夫人起了作用,但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即他的行动为舒瓦瑟尔公爵所授意,以免做得太绝,同您交恶。”罗伯斯庇尔分析道。
由梅西推荐的人则似乎对高层的变化一无所知,或者是太过迟钝,目前仍然安分守己。他们身为外国人、出身微末、在巴黎又没有别的基础,受到王后的赏识已经是他们最光明远大的出路了,自不会轻易离开。只有个别心思机灵、消息灵通的人例外。
图书馆党是最为特殊的一派。他们大多是青年学生,思想活跃、情绪冲动。
其中一派强烈谴责国王的行为,甚至私下为报刊撰文或者印刷传单抨击国王。罗伯斯庇尔请夏尼夫人暗中阻止他们的言论见报——两人一致同意,现在还不是过于显现王后的政治抱负的时机——结果是学生们以为那只看不见的手来自国王,矛头一转对国王的言论管制政策开始炮轰。天知道路易十六在这方面的管制,事实上比他爷爷执政时期宽松许多。
另外一派对谴责派冷眼旁观、冷嘲热讽,却不是为了维护国王。他们认为,王后图书馆学会——这是在半年前成立的——虽然受惠于王后,但应当秉承学者独立、自由之心,而不是成为任何一位政治人物的拥趸或爪牙。
“我对他们未多加理会,”罗伯斯庇尔表示,“在我看来,他们大多只是夸夸其谈之辈,真正拥有坚定信念屈指可数。我相信他们无论支持还是反对您,都不会造成太多的正面或负面结果。”
郎巴尔方面则一如既往地稳定。撇去政治利益不谈,郎巴尔公司这棵商业上的参天大树足以让许多人在此乘凉。
“但经济方面的情况仍然严峻。由于谷物改革方案出自您之手的缘故,陛下对杜尔阁的信任产生了动摇,对他废除市场税和入市税的请求开始犹豫不决。某些影响陛下的谣言背后沙特尔公爵活动的影子,我相信夏尼夫人给您更详细的报告。
“不知使用何种手段,泰雷设法使陛下相信,先前他之所以同意您的改革方案,完全是认为您代表了陛下的意志所致。结果,他的地位没有被动摇,甚至还因为接受工商局而提高。
“粮食研究课题小组的学生们担心,假如陛下果真在改革上出现反复,先前已经得到一定缓解的粮食危机,可能会在明年或后年出现。
“工商局在泰雷的手中大规模扩充、除了原先的统计调查外,他利用在财务部原先的人脉,夺回了一些权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对实业和进出口贸易的补贴发放权。您可以想象会有多少人为此巴结他。
“值得庆幸的是,救济院和教立医院的计划没有受到影响。教会相对世俗权力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独立,在现在看来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玛丽揉了揉眉心,将信件再看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烧毁。
凡尔赛此时的情况,大部分是她们先前就预料到的,也有小部分意外。最令她失望的,还是谷物问题。如果经过一番努力,面粉战争最终还是要爆发,那对她和法兰西的命运都会是重大打击。
要对付这些问题,还需要更多智慧的头脑。她暂时把这些破事放到一边,提笔给郎巴尔写信;她习惯于跟她谈论各种话题,当做整理思路的一种方式。
“没能看到炮战有些可惜。不过作为客人,我不能要求更多。何况这一场伏击战确实打得相当精彩。如果不是不想惊动国王,直接到法国军舰上去观摩本来是更简单快捷的方式……”
虽然略占下风,但此时能跟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英国海军分个高下的也只有法国海军了。
“亲眼看一看的好处是,我发现先前我在军事权上初步设计的道路恐怕很可能有问题。现在意识到问题所在还不晚——”
她笔尖稍停,因为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大概是米娅端来了茶点。
“请进。”
头也不回,她又写了两个词,忽然后颈一痛,便一头栽到桌子上,意识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