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走了许久。
周围的面积越来越大,地势也越来越低,七拐八弯,往下无限蔓延,指引他们走向地宫的最深处。
“还要多久?”独手翁不耐烦道,“走了半天,连他们的一根毛都没碰上,该不会——该不会他们已经带着宝藏,从另一条路出去了吧!”
“很有可能。”周令祎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竟顺着老头的话接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好。继续走,机关重重,也不晓得陆璇他们到了哪里。往回走嘛,又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你们俩进来的时候是怎么回事?”独手翁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浅也,“也是有进无出?”
浅也不想理他,望一眼苏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好像是。我进来的时候,碰到了鬼打墙,一直在原地转悠,进不来,也出不去。”
“鬼打墙?为什么我们没遇到?”
“若是这样,”前面一直静静听他们对话的穆夜叹道,“说明这地宫已经启用了新的机关。大家千万小心。”
“哦?怎么说?”
“薛氏穷途末路之际,举全族之力,搜罗了三百多名能工巧匠,这才建成此地宫。这三百多个人,据我所知,可不是普通的工匠,而是当时最厉害的风水师,占星师,奇门遁甲大师以及数术大师。那群人聚在一起,能设计出当世最凶险的机关暗道,让觊觎宝藏的人有来无回。”
“确实厉害。”周令祎说,“我们这一路也算领教过了。可为什么说这些都是新的机关?”
“薛氏请那些人的目的可不是拦住所有人。”穆夜提醒,“对拥有牡丹坠的自己人,他们当然是希望能没有任何难度地进来。”
“所以……”
“所以,按照牡丹坠走的路线,绝对是最轻松最简单的,顺顺利利就能找到宝藏。可是,找到宝藏后,应该还有一个隐藏的考验,考验来人是不是薛家自己人。”穆夜想到了南柯山庄里的五重塔和密室。替南柯山庄设计这些的,正是那三百名工匠的其中一个后人。仅仅一人的后人,就能把南柯山庄设计的如此精妙,难以想象,要是这样的人有三百多个……
众人脸色不由一变。
“显然,陆璇他们没通过考验。在没通过考验的一瞬间,最凶险的机关启动了。而我们,也只能被他们连累得在后面苦战。”
“……这么说……”寂静的空气里,突然传来苏轮略显吃力的声音,“对方虽然找到宝藏……应该也被困在地宫,出不去了……”
他醒了?
浅也一激灵,忍不住就想过去,身旁的周令祎一个跨步,堪堪挡住了她。
“……”看到周令祎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浅也忽然感到又羞又怒,只能狼狈地停在那里,不再动作。
“哟,醒了呀。”独手翁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刚刚那些刀锥扎的不够狠,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苏轮闭眼靠在穆夜身上,全身无力,脸色煞白,闻言,几不可闻地一笑,“得说。不然……就真的如了前辈的意……睡死过去了。”
“哼!”独手翁冷笑,将死之人,他懒得与他纠缠。
几人说着话,忽听前方传来悠扬乐声,声音袅袅,忽高忽低,或疾或徐,似珠玉落下清脆悦耳,又似林中小调宛转清丽。
“音乐?”穆夜皱眉,“这地宫深处,怎么会有音乐?”
“别又是什么陷阱。”周令祎已经预见到了危险。
可是,明知危险,明知反常,他们也必须过去。既然哪儿都不好走,不如就选这个最明显的地方。至少,他们能提前做好准备。
几人彼此对视,都不需要沟通,齐齐就走向了声音源头。
当穿过最后一道石门,越过障碍,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老天,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浅也一脸震惊地随众人停下了脚步。
狭长的坡道连接着螺旋形的阶梯,阶梯下方,是潺潺的流水,流水清澈见底,洗涤着水面摆放的所有贝壳。这些贝壳大得离谱,每一个都可以装下两个成年人,如今贝口紧闭,不规则地分布在水中各处,白色的壳身拼成形状,自上往下看,俨然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这是……”独手翁的呼吸猛地一滞,扑上前,指着远处一个贝壳叫道,“宝藏!里面是宝藏!”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是,那打开到一半的贝壳里,盛满了各种珍宝,亮晶晶、明晃晃的,在流水的映衬下发出令人晕眩的光泽。
“这里的贝壳至少有上百个……”全部加起来,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周令祎喃喃自语,表情有些失态。找到了,藏宝之地,竟然真的就这么被他们找到了。
“等等!”穆夜摇头,众人都有些失神,这个时候,也只有他和受着重伤的苏轮还保有理智了,“只看到了宝藏,没看到其他人么?”
众人一怔。
对呀,不是说陆璇他们已经找到了么,可为什么这些宝藏还好端端的在这里?陆璇呢?澹台羽呢?人都去哪儿了?
“咚咚叮咚咚~”
“叮咚叮咚叮~”
偌大的空间里,又响起了之前听到的悦耳音乐,这一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哪里发出的?”穆夜问。
众人连忙查找。浅也眼尖,第一个就注意到了底下的古怪,“在下面!墙壁上挂了好多、好多的——”
“编钟。”周令祎接道。
入目所见,一排排的青铜钟次序悬挂,镶嵌在两边的墙壁里,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也不知设计者是怎么做到的,此刻,即便没人用鼓缒敲击,也能摇曳生姿,发出不同的音调。
“叮叮咚咚~”
“叮叮咚咚~”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种音乐。
“……现在怎么办?”浅也问。
当然,她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宝藏近在眼前,这群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弃的。
“要不,你们俩带路?”独手翁笑看浅也和周令祎。
这个老头,这个时候又狡猾起来了。
“我来吧。”穆夜说。
“不。”浅也想也没想就拒绝,“还是我们来。”
她望一眼穆夜和苏轮。这两个人,一个眼睛不好,一个重伤在身,怎么可能让他们带路?
穆夜还想说什么,她不让他说,直接转身,走向狭长的坡道。
见此,周令祎无奈耸肩,只好跟上。
“唉……”走着走着,周令祎就来到了她身边,“我是没见过比你胆子更大的女人,这里一群男人,就你不怕死。你自己不怕死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
“你怕了?”反正已经耍了一回帅,也不介意耍第二回,浅也讥讽道,“怕的话就躲我后面,我保护你。”
“别。”周令祎冷笑,知道她是故意的,却仍被她激出了怒意,大步一跨就抢到了她前面,“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浅也撇撇嘴,刚觉得这还算个男人,下一秒,周令祎那反击的话语就落到了耳里,“只是不知道,那两个男人,你究竟是为了谁。”
“到了。”
独手翁的声音适时响起,众人一惊,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螺旋阶梯的尽头,是水波粼粼,深度刚过膝盖,此刻距离最近的一只贝壳,有微弱光芒正从那紧闭的缝隙里发出。
“是宝藏!真的是宝藏!”独手翁声音已然有些不稳,“哈哈,发财了,老夫后半生无忧了。”
“看看这些水有没有问题。”穆夜道。
“看过了,好像没有问题。”
“贝壳呢?”
周令祎撕下一片衣角包在手上,试着去开最近的贝壳,哐啷一声,贝壳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几乎闪花了众人的眼。
“小白脸,”独手翁再抑制不住,催促周令祎,“我们一起去看看别的?”
“好。”
两人哗啦哗啦走入水里,走向左侧第二个贝壳,一打开,里面还是装满了让人窒息的宝贝。
“哈哈哈哈……”独手翁大笑出声。
“怎么样?”穆夜低声询问浅也。
“没事。”
穆夜不说话了。这种看似安全的状态,反而最让人不安。
“瞎子,别太保守。”独手翁道,“思来想去的,不如动一动。你不动,那些机关估计也睡着。你注定要动,也不怕会发生什么了。”
也是……
浅也觉得老头说的挺有道理。
“那好。”穆夜点头,“那就先把贝壳里的东西都取出来吧。”
说罢转身,将一直扶着的苏轮放到角落,靠坐墙壁。
浅也走向他。
“我下去,你别下。”穆夜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能全身而退。”
“那、那你当心。”她说。
穆夜的脸侧向了苏轮,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说。
穆夜下水后,蜷缩在地的苏轮重重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就咳出了满口的血。
“你……你怎么样。”她问。
他勉力睁开眼,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苏轮!”神啊,她是真的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了,到了这一地步,竟然还在笑。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
“为什么……没丢下我……你不是、不是希望我死的么……”
“……”
“……你不舍得。”
“你住嘴!”看着他连呼吸都无比困难,她恶狠狠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不想欠你。”
“……不想欠我……”他喘息着,一句一句道,“那我也太不划算了……一条命,换你最后的不弃……阎王爷那里都说不到理……”
“你胡说什么。”听他说到阎王爷,她慌张起来,“穆夜他们已经找到宝藏了,下一步就是出去。到时候把你带出去,你去找大夫,我们就两不相干。”
“咳……”他又咳了两声,嘴角溢出更多鲜血,连带着全身的伤口也汩汩流动,“两不相干……如果你要这样,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你——”浅也恨声,想反驳他,又担心刺激到他,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何况,穆夜他们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跳。
“这水,这编钟,还有这些贝壳摆放的位置……他们早就入瓮了……”
“什么?苏轮你说什么?!”
——哐啷!
远处某个贝壳跟前,忽然传来独手翁的惊呼。
只见那被打开的贝壳里面,赫然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死人。
与此同时,所有的贝壳底下,开始流出红色的液体,几乎是一瞬间,就染红了周围,原本清澈见底的水泊,也一下子变成了血海!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