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北秦军队,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计划收回燕州城。
夜里,一支巨大的队伍正在悄然行动。
他们抵达燕州城附近,有些穿着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裳,有些身着盔甲和战衣,等待将军的指令。
在凌瑜派兵离开之后,屋中依旧继续交谈至深夜。
“若是想赢,便只能正面攻陷。”
可攻陷不仅需要兵力,还要懂得谋略,城内他们面对那么多的北秦兵,真要直接强攻,恐怕难成。
屋中一片静默,魏常遇看了一眼身旁不说话的女子,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这个人不一般。一来他知道她是许卫的妹妹,二来,从他了解了许步薇能一人留在荆南军营之中数月,他便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个人,与他表面上看到的,绝对不一样。
他问道:“燕州城之内,步薇你最为熟悉,可有何看法?”
许步薇平静了会儿,一下否决了方才那人的提议。
她道:“强攻不行。”
“虽说如今我们兵力占多,但是还未摸清楚敌军城中到底有多少兵马,若是他们的人数与我们不相上下,那么就只能鱼死网破,这样下去,得不到什么好处。”
他脸色微沉。
可如今,除了强攻没有更好的办法。
敌人处于主动,他们处于被动,燕州城他们进不去,去哪里能获取攻城的优势?
“有办法。”
许步薇想了想,忽然指向城外一处:“这里。”
“我们从这里,进入燕州城。”
有人面色变了变。
他们不懂这人为何要这样说:“什么意思?”
这里是燕州城的郊外,既没有小道,又没有偏门,如何能进入城中。
许步薇冷静道:“既然地上的路不行,那么我们就走地下。我记得许多年前,燕州城内曾设有水渠道。”
水渠连同城内外的运河,一是用以调节城内供水需求,二来是防止城中内涝,
十年前,她父亲亲自命士兵挖出的水渠,是担忧以后忽然起了战事,还能够让城中百姓有逃亡的机会。可后来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战事,所以这个东西也就一直搁置了。再之后,燕州城被攻陷,此事太过突然,又加上年头太久,竟然没有人记得还有这个法子。
“那这跟穴攻岂不是一样的道理。”
许步薇点头:“没错。”
“先派些人从水渠道进入燕州城,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再派兵进入,里应外合,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听她这般说着,众人倒是微微有些定下心来,有人问道:“那若是一但用了这个法子,要用多少人进去?”
“既然决定要攻,至少也得要一万人隐在城中,这样才能有胜算。”
他一惊:“一万人?”
他们手中有十五万兵力,虽然单看起来一万人不算多,但要将那么多士兵都要放进去……怎么看都不可能。
“可若是全部进了城中,他们要如何躲避?”
城中都是北秦军,他们这些人,要扮成平民,毫无住所,若是要扮成北秦军队,也最多只能选其中一部分,万一败露岂不是危险。
“不用装多久,也不用装作北秦人……”许步薇想了想,“藏兵于民,我们可藏匿于百姓之中。”
先前,燕州城失了五万百姓,只要进入城中,躲在百姓的居所里,成功的胜算定然大上不少。
“可说的简单,他们如何会信?”
一群处于危难之中的人们,他们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会轻易相信旁人说的话。
可许步薇还是开口道:“会的。”
他们是大唐的子民,他们是大唐的将领。
这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是源于同一个国家,同一份血缘,没有人可以打破,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会相互相信。
许步薇认真道:“燕州城中有人识得我的身份,我亲自去,他们不会不相信。”
……
许步薇换了身衣裳。
身后跟了五百多人,届时他们会趁着夜色,偷摸进去。等一个时辰之后,若是没有传来异常,就可以接着再派一千人,直到所有士兵都安全入城为止。
冬日太冷,有些地方的水渠已经冰冻住了,需要把表面那层冰给敲碎。从城外到城内,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悉悉索索的传来声音,某处角落,所有人忍着刺骨的冰冷上岸。
他们简单换了身衣裳,城内有北秦兵巡逻,为首的领士举着火把,正巧往这边看来,就见有人偷偷摸摸的不知在干些什么。
“什么人?出来!”
许步薇心一跳,跟着身后一堆人躲在稻草后面,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面前有个的士兵没来得及躲,他脸色被冻红,身子冷的打抖,嘻嘻笑了两声:“官……官爷……”
“俺……俺睡不着(着)出来。”
不知道这是大唐是哪里来的口音,他蹙眉愣是没有听懂说的是什么话:“什么?”
“俺说俺……睡不着(着)……”
士兵:“……”
见他不话说,他继续道:“俺说……”
“行了行了!”
身后已经有士兵忍不住笑出了声。
首目之人嫌恶的看了眼,挥手道,“滚回一边去!”
又传来了几声赔笑,许步薇躲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那群人走开了才起身。
她做了个手势,全程没有说话,很快一行人隐匿在黑夜中。
*
巡逻的士兵重新往返。
新一轮的值岗已经结束,底下的人正在吃酒喝肉,再过一个多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
几人吃着吃着也不由得攀谈了起来今夜值守的情况。
“今夜外头什么情形?”
“没什么,就是多了个闹事的,看错了。”
他往口中灌了口酒。
“我说有什么呢……就是城东附近看到了几个人,至于大惊小怪什么?”
另一边为首的将领带着余下巡逻的士兵刚刚回来,他卸了身上的盔甲,听着他的话。
他回想起方才见到那个奇怪的人,只道:“你说什么几个人?”
“你不知道啊?就是今夜在城门外,方才还传消息回来说……说是有人看到了几个可疑的细作,这大晚上的,能瞧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几个大唐的贱民……”
他蹙眉,猛然间就见他站着不继续动静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啊。”
“哎——不是!”
“才回来你去哪啊!”
火光扑簌,城中忽然多出了一阵动静,天还未亮,就已经被这个阵仗给吵醒了。
“挨家挨户的搜!凡是见到可疑之人,通通给我抓住!”
“又闹事了……这是做甚么?”
死寂的城中,喊声阵阵,所有百姓听着这道声音沸腾了起来。许步薇掩在小巷里,看着这突然起来的异常:“怎么回事?”
“今夜摸进来的时候,有几个弟兄可能被对方察觉了,现在正在搜人。”
“许姑娘,现在怎么办……”
许步薇没想到他们城中的人还是那么警惕。本来是想着先趁机躲入百姓中,奈何已经打草惊蛇了。
被这样一搅和,燕州城的百姓能不能信他们还不一定。
“找刺客——”
“官爷要抓刺客——”
外面的声音不断传来,甚至百姓的呼唤声都已经盖过了北秦兵,因着他们都穿着便衣,对方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反而给了他们逃匿的机会。
许步薇没再久留,事情已经发生了转变,他们一户一户的搜人,不好再通过百姓藏人。
她立刻吩咐道:“让一些人躲去将军府,其他人尽量找地方藏起来,不要惊动城中百姓。”
“若是遇到了北秦兵,能杀就杀,不必心慈手软,有机会就换上他们的衣服,装成北秦人接应城外其他弟兄,知会魏常遇,身份提前暴露,可以开始行动了。”
“是——”
随从立马下去执行命令。
直到人已经消失在夜中,许步薇才不自觉的握紧了腰中的匕首。
已经越来越近了……距离收回燕州城……距离报仇雪恨……都已经近在咫尺。
今夜注定是不安分的一夜。
此时此刻,徐有桓应该正在被凌瑜的障眼法给牵制住,而赤郝远在荆南,更不会知道在某一个时刻,有人已经派了十几万的大军,准备打入城中。
天依旧是黑的,时隔半年,她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重新站在了故土上,还是这片熟悉的土地,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她抬头看向夜里皎洁的明月。
物是人非。
父亲,当初是你教我的,“临敌之际,当以全力,不得有留余力,以死赴沙场。”
我记住了。
现在,兄长临死之前没有完成的事情,就由我亲自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