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安安稳稳又躺了三天。我终于有气力在院中行走。
葛老从前堂寻来时,我正拿着葫芦瓢仔细地给院中草药浇水。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我,将苍白没有血色的指尖照得莹亮发光。
“又在多管闲事。”葛老抱着胳膊立在我身后,语气不悦,“大力会浇,轮得着你伸手?”说罢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旋即冷哼道,“我瞧你这丫头就是不爱读书,那《素问》可背下了?”
我头也不回,径直走到昨儿新栽的琼珠藤前小心摆弄,“背是背了,师父可考验一二?”
修习之事,葛老从不含糊,直截了当地发问:“百病生于气,何解?”
我蹲下身将地上的泥土拨了拨,“岐伯曰:喜怒不节,则伤脏,脏伤则病起于阴也。风雨寒热,不时则害生于外。阴阳喜怒,伤则害生于内。”
葛老轻哼一声,又问:“虚邪贼风,避之有时,其意如何?”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邪风,养其正气,安身以时,择药以祛之。”我对答如流,回过身来,自信满满,“师父不妨再考一考《灵枢》篇?”
葛老讶异地注视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这小女子背书倒是快,但学医之道,终非纸上谈兵。”
我有些不服气:“您又不许我出去。”若只是背书,于我确实简单。何况有葛老和罗圣手的悉心指点,事半功倍。葛老先前借阅的笔记,原是罗圣手多年来的读书心得。他常道温故而知新,在笔记中记录他一年又一年的感悟和案例,更是令我醍醐灌顶,如有神助。
“不急。”见我一脸不甘,葛老错开视线,“你余毒未清,在院中静养最好。”显然是故意岔开话题。
话虽如此。可我哪里会不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思。不过是想用这一座小院,为我挡住满城风雨罢了。连枝和灵卉每天都会说起城里的消息。比如吕伯渊以前事未了为由,拒绝了太子的橄榄枝。继我与相府断亲、与大将军义绝之后,这突如其来的维护之举,让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谈资。甚至盖过了众人对灾情的关注。
我无法斥责吕伯渊,因为他所言属实。更不能因为他的忠诚而责怪他。但我心知肚明,他此举并非是看重我。他或许需要太子的助力,却不是要成为他的幕僚。他野心勃勃志在殿堂,将来注定与这些王公贵胄比肩而立,实没有早早选定站队的必要。若此时短视,那未来所有的建树,都将是推太子上位的踏脚石。权衡利弊孰轻孰重,他怎会不知。他只是借我挡箭,好推脱纠缠全身而退罢了。与其做这些皇子皇孙的棋子,倒不如拿我挂个好名声,继续笃行他的抱负。
至于他为我招来的闲言碎语。或许他觉得我的名声已经不在乎再添这一笔吧。思及此,我心中毫无波澜,仿佛世人口中的荣文君已是别人。
“我与你说话,你可听见了?”葛老见我恍惚出神,插腰站在院中,提高了嗓门嚷道,“你这丫头比罗小子差远了,他再不成器,好歹晓得尊师重道。”
我讪笑着赔罪,“师父息怒,徒儿都听见了。师父叫我在院中静养。这院子里静的不能再静了,请师父放心。”
自我开始好转,便嘱咐连枝和灵卉不用随身伺候。这些日子葛老要么出门,要么在前堂。罗圣手自也是要忙的。白日里,偌大的院子只有我自己。仿佛与世隔绝。
葛老半信半疑地盯着我,最后摆摆手道:“莫要自己个儿胡思乱想,耗费神思。有那精神,不如多啃啃医书。”顿了顿,他又笑着说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些将琼珠果摘下来酿了?”
我瞥了一眼藤架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还没熟呢。昨儿栽下的,今日就摘吗?若果实未到时机,强摘下来,浪费时间不说,口感酸涩也不会有好滋味。”
“你还教训起老夫来了!我不知道强摘的果子不甜?要你教我!”葛老不服地嘟囔,“还是给你留的功课太少,也罢,明儿你就开始背《伤寒杂病论》。”
我乖乖称是。不知是不是毒素的关系,四肢总是冰凉。在阳光下待了许久也不觉得热。与此同时,葛老已经躲去阴凉处,手执蒲扇舒服地躺在摇椅上。
“要不让罗小子给你在内院搭个灶台吧。”良久,葛老眯缝着眼,漫不经心地提议,“你的外伤已经大好,偶尔活动活动做个饭菜也不碍事。总不能只顾着看书不顾饮食,和那臭小子一样。日子总要过的,多吃一碗是一碗。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谁知道哪天又来事儿了……”
我闻言一怔,随即会意地点点头,“好,听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