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谁知才过了三天,后院的门板突然被人急切地拍响:“嫂嫂!你开开门,求你开开门……”
我听出是盛青萸的声音,连忙蒙上面纱,起身去应。这些天葛老一直嘱咐我白日闩门。却没想第一个拦住的是她。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我还未反应过来,盛青萸已然一头扎进门里。在她身后,是回春堂的几个跑堂、小厮。一个个满脸怒容,义愤填膺。
“你这人怎么回事?告诉你姜姑娘不见客了!居然硬闯!”
“你说求医,罗圣手在前堂,你敲后院的门作甚,岂有此理!”
“回春堂有回春堂的规矩,你若不讲规矩,你就出去!恕不招待!”
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盛青萸羞愧得满脸通红,却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抓着我的胳膊哭道:“嫂嫂!嫂嫂你快跟我回去!吴姨娘她病了……”
我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该不会是现在才知道?算一算时间,吴姨娘怕是已经无力回天。
“谁是你嫂嫂?!姜姑娘已经与你们大将军府义绝了!休要胡乱攀扯!你们不要脸皮,姜姑娘还要做人!”
“就是!姜姑娘凭什么救你?你们饱受嘉奖,可没提我们姑娘一个字!”
回春堂的众人亲眼见证了全过程。自然也知道几位小姐与我划清界限、包揽功劳之事。是以对盛青萸的态度愈发不满。
盛青萸自知理亏,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姜、姜姑娘……她想见你,求你去见她一面吧。她只是想见你一面,用不了多久的。”
此时此刻我自身难保,躲在这一方宅院之内苟延残喘。要我走出去,重返大将军府,哪怕是西院,不用深想也知道会是怎样的风波。
“不想去便不去!”葛老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铿锵有力,“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强迫我徒儿出门!别人的命是命!难道她的命不是命?她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之时,也没见你们谁来哭过?这个时候想起她了?你若将她带出去,可有想过她后果如何?”
众人闻声自觉为葛老让出一条路来。只见葛老手中蒲扇轻轻一点,盛青萸如遭雷击,立即缩回了攥在我胳膊上的手。
“我错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没有法子,母亲不让我说。”盛青萸顾不得体面,泣不成声,“我也想来看你,他们看得很紧,我根本出不来。你不知府里现在是什么光景,大哥宿在军营不肯回来,母亲将气撒在所有人身上,我没有你那样的胆量……”
她说的应是实情。我也从来没有因此怨恨过她们。世家子女,各有各的难处。我将青萸扶起,心中并不比她好过。吴姨娘待我不薄,即便有所企图,也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给过我一丝善意和温暖。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是不愿去见她。”我强忍着哽咽,看向门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直面外面的风雨。一但我踏出这扇门,恐怕再难躲回这片净土,“可我……”
“这是她的遗愿。”盛青萸呜咽着说出这句话,“若不是这样,我断不会来打扰你。求求你,我已经让她失望过一次,不能再让她带着失望离开。求求你,嫂嫂,求求你了,只当你帮我一回。她从来没有害过你,她没有做错什么呀。”
我犹豫不决,看向葛老。若我就此离去,便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却见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别人逼你当然不行,但若你自个儿想去,谁也不能拦着你。我葛清的徒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师父给你顶着!”
也在这时,罗圣手缓步走到我跟前,将众人的视线尽数挡在身后。他温言软语,仿佛傍晚问我琼珠果甜不甜时的语气:“不用在意旁人,师父与我只关心你想不想去?你若不想,今日谁也带不走你。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顿了顿,他眸光闪烁,温柔如水,“你身子弱,总要有个照应才好放心。”
午后的骄阳透过庭院的枝叶,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盛青萸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眼中尽是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抹去眼底的湿润,鼓起勇气道:“我想去。”去见吴姨娘最后一面。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葛老闻言,蓦地回过头去,气得胡须翘起。罗圣手会意,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去。”
他语气温和,轻描淡写,令我莫名地心安。生死之外,无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