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请求毫无意外地引来回春堂内外的注目。
我缓缓抬起眼帘,与她视线相对,不露声色,慢条斯理,“不知何夫人是要问诊,还是闲聊?今日我心情欠佳,若问诊,需三根金条为引,分文不赊。若闲聊,你我并无交情,恕不奉陪。”我语调温婉,好似在说迎合的话,却是句句剜肉绝情。
话音落下,四周立刻投来诧异的目光。
上次听说拿金条做诊资,还是罗圣手在堂坐诊的时候。那时回春堂门庭若市,求医问药的病患络绎不绝,即便他从未解释,街坊四邻也都明白,这是他婉拒达官贵人的法子。但那也不过两根。
如今我张嘴就要三根金条,比方才编故事索赔三百两更夸张。
众人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打量和猜疑。我拒绝的意图昭然若揭,何夫人却是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到底什么事儿能让一个将军府里的女主人难为成这样。
“我只想问你几句话而已。”邹氏眉头紧锁,她虽在何家执掌中馈,但上有婆母,下有一府开支,三根金条,便是三千两白银,足以府里三个月的用度。她有些懊恼,当初为何要为家里出面送来一匣金条。该不会是因为那次,让人以为何家都是这样办事。实际上,他们只在何正武的事上才大方。何家一门皆为武将,每一分银两皆来之不易,说是何家儿郎的血汗钱也不为过,岂能轻易挥霍。即便她有些体己钱,也不是用在这里。
我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但仍坚持,“夫人见谅,近日身体微恙,实难分心叙话。若不问诊,就请回吧。”
邹氏愣了愣,全没想到我这般油盐不进。眼见我起身要走,连忙抬步想要抓住我。
身旁的两个丫头一直防着,立即将人拦住,“夫人止步。”
“姜文君,你莫要给脸不给脸!”邹氏怒从心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身前的丫头推开,直冲过来就要拉扯我的胳膊。
我侧身躲过,借用巧力将她伸出的胳膊挥开,就势一推。
邹氏抓了个空,前方没有阻挡,踉跄几步,终是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夫人!”一声惊呼,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邹氏养尊处优,这猝不及防的一跤,让她好半天没能站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步伐艰难地移步至我面前。
稠人广众,她脸色涨红,羞愤欲死,顾不得发间歪斜的金玉,亦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只将一双凤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我:“你当真要与何家、与邹家为敌?”
我淡淡瞧着她,故作讶异,“夫人此话怎讲?我姜文君,开门迎客,童叟无欺,您今日此举,我未说您仗势欺人,您反倒赖我与你们为敌?”
邹氏昂起下巴,声音中带着几分强撑的硬气,“你若不是心虚,为何避而不见,又不敢与我说话?”
我望着她,轻蔑一笑,缓缓道:“夫人凭何以为您想与我说话,我就该陪您说话?我是衙门在籍在册的良民,不是您府上的奴仆。我不差您什么,倘若您执意要找我,那是您来求我。”言罢,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依然轻柔却是字字利落干脆,“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不是吗?”
邹氏怔愣一瞬,像是在琢磨我话中之意,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今日找来,定是知晓了我与何家的恩怨。他们要抢我的云洲,才引我抢了她的儿子。但何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我掳走了孩子。无尽的猜测,会让日夜都成为煎熬,担惊受怕。她如此执着,是想要一个答案。
我静静站在她面前,任由她的表情由震惊变得惶恐,又变得愤怒。
“你敢!”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要将堂中的青石地砖砸出个坑来。
我眼中无波,兴意阑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语气平静而坚定,“既然话不投机,那就请回吧。”无论她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何家都该明白,我已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