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夜山雨总算是停了。
滴滴答答的雨声夹杂着许文才诸多或有或无的私心杂念,令他彻夜未寐。早起,一切兴致都恹恹的。
不知为何,他始终很惦念最后一位神秘人物是谁。
他也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是自己该多好!
我配得上……
眼前的清粥小菜不似平日那么诱人,许文才的筷子伸了几次却都没落下去,独自郁闷地喝了口粥。
书童在一侧偷偷观察着他:“公子,你怎么了?胃口不好?要不我重做些?”
“不必。”许文才看了眼书童,勉强勾了下嘴角,目光顺势落到了书案的宣纸上,有些心虚似的推脱到道,“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食不知味的。和你没关系。”
书童暗自撇撇嘴:谁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许文才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憋住,暗作无事那般:“我们今日下山去逛逛吧。去瞧瞧缪院主最终请了个什么样的神秘人。我与他相比又有何差距。”
“顺道上凤翔画楼看看,还有几幅作品挂那里。”
书童似是有意无意“描”了句:“您是丹青大家。许多画上的见解、见地同常人不一样。笔下事物自然也脱俗。这类东西——小的还是想多嘴一句……不太好卖出去的。公子若瞧见什么,千万别多想。”
许文才用略带似懂非懂,但又很赞同某些说辞的眼神,看了眼书童:“我哪是多心的人。”
“那就好!”书童牵起一个很标准的笑。
两人正要出门,忽然瞥见小道上有一队锦衣仆役正规整有肃的行走其上。
小道狭窄,只够他们过。
许文才示意书童先让他们,自己等等再过。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队人马,心下闪过各种猜测。可看着看着,他赫然发觉——他们竟是冲自己而来?!
难不成是来请的我?
会不会就是天成丹青院的人?
那个人真的就是我么……
许文才一念三千。
复杂的心绪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那些锦衣仆役果真在他面前停下。
一个穿着若草色滚绒对襟上襦,下着柑子色百迭襦裙的小丫头走上前。她梳着齐整的双平髻,两侧各簪一支清雅的梅花样式。
“小奴清梅。敢问公子可是许文才许公子?”说着,她款款福了福。
许文才微微一愣,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是:大户人家连丫鬟都这么好看。
“是。我是。”
清梅面上一喜,转身小碎步疾行到一顶华丽的轿子前:“夫人,是许公子。”
“那可太好了。”轿中传出轻轻浅浅,声如黄鹂般的一声轻笑。
清梅探身,缓缓撩开轿帘。
一位头戴珠花凤钗的明艳美人钻出轿子。她头上的凤羽轻颤,珠坠微摆,将一线天光抖落成无数耀眼的璀璨之色。
一身细滑的绸缎裙衫看起来就昂贵的吓人。
她走到许文才跟前,稍稍颔首:“许公子。妾身是玉楼的夫人。玉楼前些时日翻出几幅家祖的古旧画作,甚觉仙品。故而想邀同好一并先行品鉴。不知公子……”
她故意顿了顿。
“你说什么?!”许文才声音霍地一扬,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略带窘迫地清了下嗓子,故作低沉,“什么旧作?夫人可是说的缪院主?”
“是的。我家夫君特地让我来请你。”
“可我同缪院主并不熟识啊~”许文才口中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却根本压不住。
缪夫人横袖掩口,噗嗤一笑:“许公子怎么反倒落俗了?”
“且不论我家夫君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在丹青一事上,君子神交难道不好过俗者互捧?”
许文才听得莫名心花怒放:“好一个君子神交!就冲这句话,许某也值得一去。”
缪夫人笑着福了福:“那我今日的任务便算是圆满完成了。”
清梅立刻跑到队伍后头,招了招手。
八名轿夫扛着一顶空轿而来。
这轿子同缪夫人的一样华丽精美。
轿夫压轿。
清梅掀帘。
“许公子,请。”缪夫人亲自在前头引路。
书童神色古怪中又带着几分骄傲。
回天成丹青院的路上,不少人看到了这阵仗,纷纷驻足观望。大家也都知道缪玉楼最近要搞什么私密雅集。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最后的悬念让大家都很期待。
眼下这阵仗,看来是请到了那人物!
众人猜测纷纷。
清梅也没藏着掖着,用很高傲的语气道:“那还用猜???这轿子里的自然是这两年最有名望,身价最高的许文才许公子!”
嘶~~~~~
瞧热闹的人眼中神色仅仅复杂了一会儿便开始各种吹捧、瞧热闹起来。
许文才听得外头动静大,忍不住掀开轿帘。
满大街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
小书童跟在一边也跟着沾光,时不时能收到“爱慕”者的鲜花和瓜果。
许文才强压着嘴边近乎得意忘形的笑容,假模假样地正襟危坐,拼命展现自己的君子之姿。自我感觉很有气质地向两侧的人轻轻招手,含笑点头。
稍顿,他将轿帘落下,嘴角笑意未褪:当名人还是有点累的嘛~~
也不知行进了多久耳边的热闹声渐渐低矮下去,直到消失。
许文才忍不住掀开轿帘向外看去。
又近城郊地界。
他忽而想起,天成丹青院是建在僻静的城郊处,深宅大院很是气派。
“到了到了。夫人回来了。”
“许公子也到了。”
“对对对,快去通传。许公子到了!”
……
丫鬟们的声声呼唤传入许文才耳中。
许文才稍稍挑起轿帘瞄了一眼,光大门口就有六七个侯立着的美艳丫鬟。大门口的柱子上刻着钟灵飞亲笔所题的对联。
门楣上的匾额是皇帝手书!
虽说皇帝确实爱到处留墨宝,按常理来说不算值钱。可是——那是皇帝啊!!!
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天下第一掌舵人!
我的画作要是有一天也能流入皇宫,换得陛下的只言片字该多好……许文才这样想。
他心中又一念浮动:我若是和缪玉楼搞好了关系,有没有可能让他替我引荐引荐,换得一份旱涝保收的绘画皇差?
许文才的心头正杂念丛生,落轿时传来的轻微撞击感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