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
梁静晕乎乎的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的正是钟亦的西装外套。
时宁凯进来时,只有梁静一人在。
她这会儿睡得很沉,时宁凯在沙发边蹲下,抬手很轻柔的摸了摸她脸颊,眼里有泪光闪烁。
时隔四年7个月13天,他终于见到了梁静。
她比以前瘦了许多,和之前的活泼外向不同,如今的她沉稳了许多,今天的宴会办得很漂亮,她比以前更厉害了。
时宁凯擦掉滑下的眼泪,唇角扯出一抹笑,如今两人在一个公司工作,以后能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他不会再让她'消失'。
“时总。”
时宁凯闻声看去,蹙眉,是护着静静的那个男人。
起身,他主动走到门口,“辛苦你了,交给我吧。”
他伸手,准备将男人手中的蜂蜜水接过来。
结果男人看都没看他,径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同时道:“时总走错了地方,这里是梁总个人休息室,总部的休息在另一边。”
然后他将躺在沙发上的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胸膛处,“醒醒。”
时宁凯:“她已经睡沉,为什么要叫醒她?”
钟亦没理他,见梁静不醒,直接挠她痒,“再不醒,阮兮来揍你了。”
梁静眉头紧拧,意识上已经在慢慢清醒,但身体还需要一点反应时间,带着些微醉意的声音佯装怒道:“钟亦,再挠我痒,揍你。”
钟亦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微微笑意,“嗯,让你揍。张嘴。”
时宁凯看着这场景,脑袋里嗡一声,心脏处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很听他的话,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要张嘴,也没问给她喝的是什么,就这样乖巧顺从的喝完了那杯蜂蜜水。
他低估了梁静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原本他只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她身旁的一个乐趣而已。
喉结滚了滚,他出声:“我让人送了解酒药过来,要不要吃一粒?”
梁静这才缓缓睁开眼,视线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时宁凯,“时总?你怎么在这儿?”
时宁凯依旧保持着君子风度,“我来给你送解酒药。”
梁静看了眼已经空杯的玻璃杯,“不劳烦时总,我有蜂蜜水就够了。你们的休息室在东边,如果不知道怎么走的话,我让服务生带你过去?”
时宁凯深深看了她一眼,西裤里的手拳头捏紧,好几秒后才道:“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
梁静:“好,那就不送时总了。”
时宁凯有些艰难点头,又看了眼她靠着的男人,最终不情不愿转身离开。
房间里静谧了好一会儿,钟亦忍不住开口,“舍不得?”
梁静仰头看去,“什么?”
钟亦:“你一直盯着门口。”
梁静:“是真放下了,来之前不是给你说过?”
钟亦抿唇,心里很不安,那个人的优秀不是他能比的,如今看到真人,危机感几乎呈指数上升。
“你是不是又在乱想一通?”梁静转身看着他。
四目相对,钟亦托住她的后脑勺便吻了下去,和以往的急切猛烈不一样,今天的钟亦格外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梁静有些晕乎乎的,这会儿想不到太多,只是搂着他的脖颈温柔回应着。
门外,时宁凯透过门缝看着里面拥吻的两个人,心脏割裂一般的疼,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晚。
那时他们俩的工作都很忙,两人都早出晚归,原本温馨的家仿佛成了冰冷的酒店,只是两人短暂休息的地方。
那时他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他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梁静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他清楚不是时候。
那段时间工作上的压力和家里的冰冷确实让他对沈黎初不间断的温柔小意有所动容。
梁静那里得不到的关切和问候在沈黎初这里可以翻倍得到,于是在他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已经和沈黎初越走越近。
时宁凯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晚他半夜醒来看到梁静惨白的脸时有多恐慌,特别是她手里还拿着他手机。
他们之间没秘密,两人也没有查对方手机的习惯,所以时宁凯也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他和沈黎初的聊天记录就这样全部暴露在梁静眼下。
他以为梁静会哭会闹,甚至会打他骂他,可她只是默默的把手机还给他,临睡前甚至还道了声晚安。
后面他再也没睡着,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闹钟响,他才恍恍惚惚起床。
回忆戛然而止,时宁凯轻轻关上休息室房门,逃似的往宴会厅方向疾步而去。
钟亦抬眼看了眼彻底被关上的房门,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现在配不上没关系,他会努力,努力给梁静最好的生活。
她已经是他的人,他绝不会放手。
肯尼觉得时宁凯今天很奇怪,动不动就看不见人,情绪也不高,“你去哪儿了?”
时宁凯:“休息室,结果走错边了。”
肯尼点头,“打起精神,后天回国后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时宁凯心里闷闷的,“我能在这边留几天吗?”
肯尼摇头,“大老板给了个新项目,要求我们尽快启动,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他觉得阮兮是个很神奇的人,很像东方人说的神算子,这次她发过来的项目怎么看都不起眼,却被她定位下一年的重点项目之一。
肯尼不会质疑她的决定,照做便是,毕竟她从未出过差错。
“明天我会带总部过来的优秀员工在京城逛逛,体验一下华国风情。你如果有事,就明天赶紧做完。”
时宁凯点头,他哪里是有什么事,只是想多看看她而已。
两天后。
阮兮和江尧在机场和肯尼一行人相遇。
江尧率先和肯尼打招呼,“之前,多谢。”
肯尼摆手,“都是Renata的意思,你谢她就行。”
江尧挑眉,侧头看阮兮,然后听到她道:“就是我,我英文名叫Renata。”
阮兮看向肯尼,“今天怎么喊得正式?”
平时都是阮啊阮的叫。
肯尼:“有公司其他人在,他们都知道公司大老板姓什么。”
阮兮浅笑,“那我还得多谢你,没暴露我。”
肯尼指了下时宁凯那边,“那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华国人,新招的投资部总监lorry。”
阮兮:“他旁边那人是他的下属?”
肯尼点头,“mia,他的助理。”
阮兮若有所思的点头,这里是头等舱休息室,一个助理可以跟着老板一起坐头等舱,阮兮想,她应该知道那人是谁。
想到当初她遇到梁静时的场景,阮兮怎么看对面两人都觉得不顺眼。
“这个投资总监能力怎么样?”阮兮问。
肯尼:“很不错,上手也快,现在他手里有两个项目是他自己找来的,没用公司资源。”
阮兮心里划过一抹遗憾,在d国开除一名员工非常麻烦,特别是高管级别的员工。
江尧见她一直盯着那边男人看,抬手捏住她下巴将她头转过来,“看什么那么专注。”
阮兮眨眨眼,“我刚刚在想事情。”
江尧:“想什么,看着我想。”
阮兮唇角一弯,“在想怎么能悄无声息开除一个人还不给公司造成麻烦。”
江尧:“开谁?”
阮兮视线往那边扫了下,“对面那两个,但肯尼说他们做得不错。”
江尧松开她下巴,拉过她的手把玩着,“他得罪你了?”
阮兮:“也不算吧,单纯看不惯而已。”
这是梁静的私事,她不好到处说。
江尧没追问,换了个话题,“你看完学校后要不要找个地方玩一玩?”
阮兮:“行啊,我都没在那边玩过,不过我不一定有时间......”
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江尧自觉放开她的手。
“静姐。”阮兮率先开口,“嗯,已经在机场了......现在还不确定......好......真的假的?你们也藏得太好了......好,我肯定会回来参加的......好,那就这样。”
“静姐和钟亦要结婚了。”阮兮挂断电话,迫不及待分享这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江尧对这两个人都有印象,但也不了解,只是点点头,“那我们可以买些新婚礼物回来。”
阮兮点头,心情有些激动,“他们俩怎么就走到一起了?我完全没发现端倪,去年静姐还在国外看帅哥呢。而且,钟亦那个木头,他怎么把静姐追到手的?等我回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江尧摸摸她脑袋,“你和他们也不是24小时在一起,不知道也正常。”
他倒是很少看到阮兮因为什么事情这么激动,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两个人。
而对面的时宁凯此刻却脸色煞白。
从肯尼跟坐在对面这一男一女打招呼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他们,因为肯尼对那两人太客气。
一开始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他并不能听清交谈内容,直到刚刚那女孩接了通电话,那声静姐让他下意识放更多关注。
他甚至在想会不会就是梁静,虽然这念头很荒谬,但这四年多来他已经这样荒谬过很多次。
可他听到了什么,结婚,钟亦......
时宁凯瞬间心跳如鼓,前天的宴会上他听到过好几次梁静叫这个名字。
他们要结婚了?时宁凯下意识否认这个讯息。
脚步不听使唤的走到女孩跟前,他艰难开口:“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刚刚说的是梁静和钟亦要结婚了吗?”
肯尼奇怪的看着时宁凯,这也太没礼貌了,他和阮兮又不认识,偷听别人讲电话就算了,还走到阮兮跟前来确认。
正打算阻止,阮兮发了声:“是。”
时宁凯脚步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沈黎初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连忙扶住他。
他喃喃道:“结婚了......结婚了......怎么结婚了,不行,我要去问问她。”
阮兮皱眉,渣男都这副德行么。
“时先生,我能和你聊聊么?聊聊静姐,等你听完我的话,如果还决定去找她,我不会阻拦你。”
新婚燕尔,她可不想时宁凯去打扰他们兴致。
时宁凯失魂落魄的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女孩,“你认识我?”
阮兮点头,指了指另一边的咖啡区,“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吧。”
然后又对他身旁的人道:“辛苦沈小姐就在这边等一等。”
沈黎初无声点头,退回自己位置坐好,此刻她的心也很乱,刚刚时宁凯的反应实在太不对劲。
阮兮挑了无人的角落位置坐下。
她率先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阮兮,梁静是受我邀请才来dc京城分部任职。”
时宁凯一惊,“你...你是大老板?”
阮兮点头,“我们要聊的是静姐,和公事无关,告诉你身份是方便我讲和她相遇的故事。”
时宁凯按下心里的震惊和莫名的恐慌,“请说。”
阮兮先是扫了眼他苍白的脸色,而后才不疾不徐道:“我是三年前在L国遇到她的,当时静姐喝得醉醺醺的而且正被几个当地流浪汉为难,可她完全没有反抗,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时宁凯心脏猛的收紧。
“我救下她后把人送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为酒精中毒,说如果再晚一步她可能就会没命。住院那两个月,她一句话都没说过,整个人都散发着萎靡的气息,求生意志很薄弱。”
那时她在梁静身上看到了前世身处南亚困境时的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向来怕麻烦的她愿意插手干预梁静的原因。
“因为酗酒她身体遭受了很大的损害,于是我把她带回d国精心照料,直到三个月后她才开口跟我说话,然后她带我去了J国,原本她准备定居的地方。”
时宁凯盯着阮兮,心跳猛然间加速。
“她带我去了墓地,那墓碑上刻的是爱女之墓。静姐在那里给我讲了你们的十几年,她说知道怀孕后她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所以她才拿你手机准备把宝宝的b超图设为你手机背景给你个惊喜。”
“那时候她已经在考虑休息一段时间,因为工作强度太大,她害怕伤到肚子里的宝宝。”
时宁凯胸口猛地钝痛,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他有种直觉,阮兮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
“她说那段时间为了把工作尽早做完,每天早出晚归觉得很对不起你,她也悄悄定了旅行计划,只等忙完后跟你商量让你休个年假。”
“只是她没想到给予百分百信任的丈夫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有了密切关系。她说这辈子从未想过她深爱的丈夫会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也从未想过她深爱的丈夫会带着另一个女人去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那晚她本想和你争论,却发现伤心得说不出话,后来才知道那是失语症,她说那晚她尝试了许久只能说出两个字。”
时宁凯脸色霎时白得更加透明,他知道那两个字是晚安。
“那晚她回想了你们的十几年,却始终找不到你离心的源头。”
“静姐告诉我,你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最爱的人,当时她恨不得杀了你。可当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肚子里的孩子叫她妈妈,还告诉她要开开心心的活着。”
“她说她亲人缘淡薄,也许老天只允许她拥有一个亲人,老天给了她孩子,就要把你夺走。”
“所以她删掉了那张b超,和你离了婚,然后离开m国去了隔壁J国。她本想在那边带着孩子好好生活,结果8个月的时候遇到了动乱,她腹部中了一枪,在医院住了接近半年。”
“她的女儿永远留在了J国,此后每晚她都噩梦连连,觉得自己不该出去买东西,不然不会害得女儿还没出世便离开了人间,她把所有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甚至自杀过两次。”
时宁凯心疼得快要窒息,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然后她离开了J国,开始日日酗酒,企图以此忘记J国的那段伤痛。她中毒而不自知,在那几个流浪汉准备欺负她的时候,她想的是就这样结束最好。”
“她花了很久才走出那段伤痛,现在终于愿意敞开心扉重新接纳一段感情。时先生,我想你的不出现是对她余生最好的赠礼,就当对她过去的补偿。”
阮兮看着对面眼泪不要钱往下掉的男人,一时心塞,做错事的是他,受罪的是梁静,怎么现在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如果他还执意要去找梁静,那她就给钟亦打电话,让他直接打一顿时宁凯就当替梁静出个气。
时宁凯确实觉得天塌了,阮兮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尖刀刺进他的胸膛,搅得他痛不欲生。
静静怀孕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把这个当做惊喜准备送给他。
可他在做什么啊,老天,他在干什么啊!
他想过要解释,可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他也确实在游离,甚至婚内考虑过和沈黎初的未来。
后来他恳求不离婚,可梁静什么都不说,只是看垃圾一样看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脏了,你已经配不上我。
他受不了那种眼神,受不了她的冷待,所以他冲动之下和她离婚了。
可他从未想过梁静会离开m国,也从未想过他会失去她的消息。
时宁凯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想到梁静过去这几年的经历,他痛得不能呼吸。
“宁凯,你干什么!”
时宁凯回神,阮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沈黎初蹲在椅子旁边,拽着他的手,好似被他吓到。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时宁凯捂着脸痛哭出声。
沈黎初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只得细心安抚,“宁凯,要登机了,你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情等回家后再说。”
她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另一边。
江尧捏了捏阮兮的脸,“怎么了?他惹你不开心了?”
阮兮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没有,看不惯他装腔作势,明知做了那样的事会失去现在拥有的,可还是做了。做了就做了,现在又在这里哭,没意思。”
江尧:“他是梁静前任?”
阮兮也不意外他能猜出来,毕竟刚刚时宁凯的表现如此明显,“嗯,一个渣男。”
江尧能感觉她的义愤填膺,“如果看不惯,就开掉。”
阮兮:“如果他还有心,去d国后应该会自己离职。”
然而结果却出乎阮兮意料,时宁凯没有和他们一起回d国,直接远程递交了离职申请,连着沈黎初也一起离了职。
至于两人去了哪里,阮兮没兴趣知道,只要他们别在梁静面前出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