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陈吉穿着紫红上衣,以此无言地向大家宣告,我结婚了,从此告别单身,开始二人世界!
又到周末,德鹏与陈吉牵手走过小清河,到建材市场坐72路倒43路,在省委二宿舍站下车,买了点麻辣夫妻肺片、卤鸭脖和酱猪肘,到表婶家。
表叔看到德鹏手里的熟食袋子,眼睛一瞪,嗔怪说,“叫你们不买东西你还买,不听话!你表婶准备了好多菜,今天中午吃不着它了,去放冰箱吧。”
表婶说,“不用放冰箱,孩子带来了,肯定他们自己也喜欢吃,打开了中午一起都吃。”又说,“你表叔说的对,家里许多吃的,吃不完,都剩下,叫你们不用你就别买。”
陈吉说,“下车路过,顺手就买了,方便。”
一落坐,德鹏迫不及待说,“叔,婶,跟你们汇报一下,我们分到房子,添好家具了,陈吉和我,我们……。”下面德鹏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是想说,我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家,在一起过日子了。
表叔帮他想了个词,“你们圆房啦?”
德鹏索性把皮撑到八丈厚,咧嘴笑,“圆啦!”
陈吉脸皮不受控制地滚热,身体往后缩,倚在沙发上,手与脚俱并拢,强撑着不让头垂下来,眼光不知放哪里好。
表婶瞧见陈吉害羞的样子,责备表叔,“拿了结婚证就是法定结婚,你胡咧咧么。”转脸笑着哄陈吉,“走,你跟我过来。”
陈吉赶忙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结婚的东西,咱到房间拿出来放好了,你们走的时候好带着。”表婶说。
“不用不用,表婶。”
“别介,拿出来,不然一会儿忘记了。”表婶抱着陈吉的胳膊一同往里走。
到了表婶的房间,表婶脱下鞋,踩在床沿上,伸手够立柜顶上的大盒小盒,一件件放在床头。下来,穿上鞋,又揭开床板,掏床肚子里的大包小包,一包包放在地上。
陈吉立在一旁看着,表婶还在不停地拿,忍不住说,“表婶,太多了,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你留着给哥哥嫂子他们用吧。”
表婶挑着眉毛,露出很好看的牙齿笑着,用贴心的语气,尽量让陈吉舒服地接受馈赠,说,“诶,不用,他们有他们的,这是专门给你俩准备的。”
陈吉不再说什么,默默地站在旁边,必要的时候扶她一下,帮她整一整东西。
带着这么多东西,德鹏跟陈吉不得不打了个的。回到小家,把它们摆在床上,一套光滑亮丽的粉色绸缎床罩与枕套,满缀心型褶皱图案与褶皱花边,一条紫红纯羊毛毯,一块浅绿的真丝大方巾,蓝白条纹和蓝地碎红花的两条真丝领带,一套八件红瓷茶具,一套刀具,一套炊具,林林总总,全是崭新的带着包装与标签。
德鹏看着这一样样,说,“表婶给的真不少,这些东西,我估摸着至少值两三千块钱。”
陈吉马上把床罩与枕套拆开了铺在床上,“德鹏你看,这一套与我们的双人床非常相配,让我们的新房更添了甜蜜的气息。”
原以为结婚到一起生活,只是两个人的事,完全出乎德鹏和陈吉的意料,他们结婚的消息惊动了那么多人。
表叔带着车,领着表婶和方姨,送来了大米、面粉、牛奶、花生油。
小舅妈给准备了一对暖壶和大蒸锅和一套餐具,她说,首先是新婚志喜,其次,按济南的风俗,还为了他们的新房“温锅”,愿小夫妻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验配组与实验室的全体,悄悄合伙买了炒菜锅、大蒸锅、锅铲、盘子和碗等一套厨房用品,让庞大姐、王平和实验室的朱云英、张老师做代表送礼,下班时提前开溜了一会儿,一同来到新家。几个人摁着陈吉不让泡茶,挤在沙发和床沿上坐着,说笑了一会儿,她们就急着直接回家或回厂赶班车。
待送了她们出门,德鹏也下班回来。
一见陈吉在家,德鹏说,“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今天验配组和实验室的老师们合伙给我们买了结婚礼品,买回来才告诉我。庞大姐、王姐、朱老师和张老师,送了这些东西来,让我给她们领路,回来得早。”
“她们呢?”
“走了。”
“你没留她们吃饭吗?”
“没有,没想起来要留,”陈吉说,“不过,留她们也不会吃。”
“她们不吃是她们客气,你应该留一留。”
“是哈。”陈吉说。
“对了,你明天下班也要早回来一会儿。”德鹏说,“明天宁晓诚所长出面,说是给我们置办一桌酒席,请的是所里的几个人,按说他们一下班就可以开始,你早点回来,别让他们等太久。”
“是吗?给我们置办酒席?”陈吉更加意外,“那我赶在你们下班前回来。”
第二天晚上的酒席在北大楼前的招待处,宁所长、陆主任和十所办公室所有人,加上阳德鹏和陈吉刚好一桌,主题很明确,为德鹏和陈吉的新婚庆贺。招待处按照办喜宴的方式做的一桌菜,除了济南特色的九转大肠、松鼠黄河鲤鱼、蒜蓉龙虾之类,还有“百年好合”的莲子百合甜点,“情比海深”的竹笙炖鸭汤,“金玉满堂”的叉烧拼盘等结婚意义的菜。一场酒席搞得有滋有味,有情有义。
房间里带着卡拉oK设备,吃完饭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德鹏唱了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引得大家一致鼓掌称他是小蒋大为。
可惜陈吉唱歌跳舞一概不会,所有这些场合,陈吉只能当热心的观众,不过陈吉在心里暗暗记往了宁所长的一句话。宁晓诚所长歌唱的好舞跳的棒,众人不禁称赞他是全能。他说,“要么不做,要么做好。”是的,陈吉非常认同,要么不做,要么做好。
德鹏和陈吉一起往家里走的时候,陈吉发现德鹏手里提着两个很精致很高档的纸箱,里面是一个苏泊尔高压锅和一套餐具。
“所里送给你的?”
“是啊,提前我也不知道。金丽霞说前天就买好了,说是所长安排的。”
“哎哟,本来我们的锅碗瓢盆品种特简单,数量特少,他们不约而同都买餐具炊具,一下子搞了这么多套,还得找地方收拾起来,估计十年也用不完。”陈吉不禁好笑。
“确实,都送必需品。”德鹏也不禁好笑,“他们知道我们俩没有准备那么细,也知道咱俩家都不在济南,应该没人给咱们置办这些必需品,所以都热心帮我们置办。这些人生活阅历丰富,人情练达都很通透,也都是好心人。都用最朴素、最实用的礼物,为我们小两口的小窝加砖添瓦。”
“本来我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早点结婚和你住在一起,其他的真没想那么多。他们这样来来去去,倒让我更有一种建立家庭慢慢过日子的感觉了。”陈吉贴上去,套着德鹏拎着高压锅的胳膊。
“我也是。”德鹏说,“明天你去厂里把你的户口迁过来吧,我们院里家属和职工的户口都落在院里。金丽霞说,你的户口落在这里,以后孩子的户口也落在这里,院里统一管理,医疗和上幼儿园上小学初中,都统一安排。”
“妈吔,孩子的事?好像有点遥远吧。不过,我也不想把户口放厂里,也不知在那里能干到哪一天,明天我就去迁。”陈吉说,“哎,我们不马上要孩子吧,过几年等我工作稳定了以后再说?”
“好的。”
第二天一早,陈吉向厂里请了一天的假,按人事科的指示,到黄河派出所迁户口。
阳德鹏来科技院一段时间以后,他们才知道,门口这条路往西不远就是农村,村名叫仙炉,这名字很仙气,但很多胆小年轻的济南人一听就发怵,因为,市殡仪馆在村子中心,大火炉子高高的烟囱,似乎与村名很相称,不知道是先有的这馆,还是先有的村名。往北也是村子,名叫元家庄,往东是动物园和洛口服装市场。
陈吉骑上小自行车从元家庄一路向北。过了洛口,一阵狂风夹着沙吹来,吹得人睁不开眼,自行车也蹬不动。好在不一会儿风停了,天却黄黄地暗沉下来,路面坑坑洼洼尽是黄土也不好骑。陈吉穿着紫红上衣,伸直手臂使劲握着车把手,两个袖管上落了厚厚一层跟面粉一样细的黄粉,根本看不出红色布料。
进了黄河派出所,倒也方便,一会儿就领到一张户籍卡片,说是交给迁入单位就行。陈吉出来,天还是黄黄地暗沉,又骑上车直接回科技院。
到了北大楼坡前,陈吉冲不上去,下了车,刚好德鹏下班走到这里,接过陈吉的小车推着,“哎呀,你脸上怎么回事?还有头上,身上。”
“怎么啦?”陈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层黄面粉均匀地覆盖着,黄衣服,黄手背,“哎呀妈吔,这是下了一场黄土雨啊!我脸上也有吧?”
“你回去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德鹏忍着笑,“户口办好了吗?”
“办好了,在包里,回家拿给你。”
“挺好,刚好今天下黄金雨,为我们庆祝。”德鹏逗着陈吉说。
进了门,陈吉对镜子一照,看见里面的人,黄头发黄眉毛黄睫毛黄脸蛋黄鼻子,也不禁为自己的狼狈样好笑。狼狈归狼狈,丝毫不减陈吉的喜悦,脱下外衣洗完手和脸,把户口卡片交给德鹏,两人相帮着赶紧做饭吃。
下午德鹏去上班,陈吉午睡起来,自己骑车到二宫农贸市场。周日德鹏和陈吉俩到这里来,买了各样蔬菜、一只鸭、一条鱼、一个大猪肝、一对猪蹄和一堆排骨五花肉,把冰箱塞的满满的,卤了一大锅肉食,天天换着花样吃,快吃完了。今天来又买上一只鸡、一大块牛肉、几条带鱼、一付猪肠猪肚、一堆排骨五花肉和蔬菜。
陈吉把鸡卤了,猪肠和猪肚一起红烧,盛出晚上吃的,其余也放冰箱里,方便德鹏每天下班先回家热一热就能吃,又清炒了一盘苔菜和一盘菜花。
待德鹏下班回家,两人坐在沙发上刚准备开饭,有人敲门,德鹏开门一看,是刘柏松,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高但很壮实。
德鹏连忙说,“老弟,老哥,快进来,快进来。”
后面的人是锋勋,志愿兵提干的财务科干事,莱阳人,与德鹏认识不久,两人很投缘。锋勋的口音与德鹏老家的人很相近,“刚吃饭啊?”
“还没开始,来来,坐下一起吃。”德鹏说。
“好哇,就是故意来打搅你们的,赶的正是时候。” 锋勋说,“办完事回来才听柏松说,你俩结婚了。时间紧张,没去买其他的,就给你送个结婚蛋糕,略表达一下心意吧。”
刘柏松说,“锋干事今天带我的车出去办事,听我说你刚结婚,非要来看看。”他的乳山话听着还是像唱歌,“他家嫂子刚好还今天过生日,锋干事说怎么地也得先来这里,先给你庆贺结婚,然后才回家给嫂子过生日。”说着把手里提着的巨大圆蛋糕盒放到当饭桌的茶几上。
德鹏一听,“哎哟哎哟,”忙不迭地连声致谢,“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心意收下了,这个蛋糕就等着拿回去给嫂子过生日吧。”
锋勋说,“这是给你们的,还有一个蛋糕在车上,给她留着呢。”
“好好,感谢老大哥,坐坐。” 德鹏说,把两人让到沙发上坐下,“陈吉,赶紧加几个菜。” 陈吉早已跑到冰箱那边,从冰箱里往外拿材料。
“不用不用,弟妹别再麻烦了,”锋勋说,“桌上这么些菜,吃吃就够了。”
“哪能,加点加点,”德鹏想起来一事,非常遗憾,“可惜我没有酒,不知道你们来,早该准备点就好了。”
“带了,”刘柏松说,“锋干事知道你刚结婚,家里应该没有酒,”举起另一只手上提的两盒酒,“这也是锋干事拿来的。”
“哎呀,老伙计,想的太周到了!”德鹏说。
趁他们说着话坐下开始喝酒,陈吉赶紧到门外过道里炒菜,炒鸡蛋,炒西芹,拌莴苣,上次做好的猪蹄子重新加热,熏鱼加热,十多分钟内,两荤三素陆续端上桌,和原先的一起,凑成十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