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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陈吉的脚印走成花 > 第58章 你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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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五一早,德鹏骑车带着陈吉来到祖堆山村,过村口的池塘沿最宽的土路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德鹏家。结婚仪式的最早流程,从今天下午就要开始。

院子分成东西两个小院。东小院大约三米深四米宽,院门新擦洗过,还没干透,院子里新扫过,水泥地面上还有扫帚丝划过的痕迹。最东边一间平房,三间正屋靠北居中。屋子的门窗和土的地面,也都刚擦洗和打扫干净,墙和屋顶全部是石灰新粉刷的雪白。虽然屋子矮小,门框和窗户狭小,却干净明亮。西小院更小一些,一片畜棚、禽舍和茅房自北至南相连,都是土的地面,石灰墙面是旧的,畜棚里堆了些茅草,禽舍里关着一只大公鸡和几只母鸡,茅房里是旱坑。

正屋屋门只能容一个人进出,进屋贴着门,一边一口硕大的铁锅,洗澡盆那么大,灶口离地不过十来公分高,要蹲在地上使劲侧着身歪着头,才能看见灶肚里的火烧得旺不旺。两口大灶占了中间这间屋近乎一半的面积,在两口大灶之间往里走,紧贴着两个灶台一边有一个门通向东间和西间。再往上,一口酱黑的大水缸,一张黑红的碗橱,橱子上方一孔小北窗。小北窗长年不开,因为正对着后邻家的院子,后邻家院子的地势比较高。

进东间或西间的门,德鹏需要小心低一点头,老担心要碰着。

西间的房门南边,靠南面不大的窗下满满一面大炕,炕席是新换上的,绕着炕的三面墙贴满新年画,阳老太才从集上精心挑选的,红通通亮晶晶,有一张大眼睛的胖男娃娃甚是可爱。西墙上正对门,一尊古老的挂钟,它是屋里唯一雄伟壮观的物件,挂在头顶斜上方,逢半点“咣”一下,逢整点按实际点数“咣!咣!咣!……”,死劲地凿,白天黑夜,恪尽职守。德鹏试图让它在晚间噤声,无奈它性格顽固,经受几番捣鼓,终不改变,坚持按自己的行事规则每半个小时发出足额的“咣”声。与挂钟相邻,挂着老两口结婚时的一面大镜子,一米高半米宽,黑红镜框,一只红绿线手描的凤凰头顶天尾曳地,占据镜面的大半个江山,若是想照着镜子梳头,要左扭右让,才能绕过凤凰的身体线条拼凑完整自己全部的脸。镜子下方一个半截的储物柜。房门北边靠东墙的立式衣物柜,也是老两口结婚时置办的。这西间是阳老太临时为两个新人准备的新房。

东间的房门南边,靠南面小小的窗下也是一面大炕。一口硕大的棕黑色的缸立在东北角,盛着大半缸的白面。各种板子、筐、篓、盆,大大小小,装了喜糖、大青椒西芹大白菜土豆茄子蘑菇等蔬菜、生的熟的鸡肉猪肉大虾鲤鱼带鱼等肉食、蒸的饽饽和大包子和糕、炸的面鱼和粿子等各种面食,或架起或摞叠或分散,占据门北边的半个房间,与南炕之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

“上炕上炕,上炕暖和。”阳老太招呼着儿子儿媳妇到西间,“俺给你都烧的滚热。”

“哎哟,还是炕上舒服,”德鹏的屁股一坐到烧的有点发烫的炕上,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快上来,陈吉。”

陈吉本来不习惯坐在炕上,可是地上没有椅子坐,又冷,于是脱鞋爬上炕靠着德鹏坐下,屁股和腿烤得热乎乎的,确实蛮舒服。

“鹏儿,把那被子扯下来盖着腿,”阳老太太也爬上炕,盘腿坐下,指着炕头上堆叠着老高的一摞,红红绿绿的全是新被子褥子等等,“那都是俺给你置的结婚用的,铺的盖的,等你回济南的时候你都拿着。”

“怎么搞了这么多?”德鹏惊呼。

“不多,你看看。”阳老太帮德鹏一件件地扳着翻看,最上面两对化纤的枕头和枕巾绣着鸳鸯戏水,依次往下,两片化纤的印花长毛毯,一床中空棉的薄被,两床棉花的厚被子和褥子。

陈吉看到那两床厚被子笑了,“这被子怎么这么厚,跟个胖面包似的。”

“厚了暖和,这一床被子十二斤棉花。”阳老太说。

“真是大面包。”德鹏也笑。

“俺陈吉胖了。”阳老太看着陈吉说。

陈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可不呗,结婚以来,两人整天吃吃吃,每周末去买来那么多肉食,煮一锅,一两顿就吃光,半年下来,像吹气球一样,自己已经正式迈入胖子行列,心里不免有点沮丧。

阳老太却很高兴地说,“结了婚胖好哇,发婆婆家,你看你二姐,结了婚瘦的,她婆婆家就不发。”

陈吉没想到自己的发胖在这里奠定了坚实的理论依据,只是这种发家方式,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一上午,两人哪里也没去,坐在炕上,屁股烤烫了就挪一挪地方,听阳老太一点点细说结婚安排,那么多的规矩,那么些不熟悉的称谓和名字,陈吉根本记不往,干脆不往心里去,心想随你安排就好。

“俺头几年给德鹏盖的新房子,在白水头,谁知你俩在济南,又不来家住,早知道就不盖了。”阳老太说,“你是不知道,为了盖这个房,俺和你这个爸爸打了多少架。他说,在这个村建,他就管,回白水头村建,他就不管。俺说,俺不用你管。不用他管还不行,俺往白水头走,找好的泥匠瓦匠搁那旁等着俺,刚出门,他撵上来,拦着我不让走。我急了,问他到底让不让,他说不让,我一扁担,砍了他往地下一倒。” 阳老太嘿嘿地笑起来。

德鹏白了他妈妈一眼,“彪!你当你那是块本事。”

“当然,”阳老太很得意,嘿嘿地笑了好一会儿,“他爬起来,转身进了屋,再不管了!你去盖,盖吧,反正不干俺事。”

“不喜说那些事吧。”德鹏说,“结婚的事,都安排妥了吗,有没有需要我做的?”

“可真,有件事我差点忘了!”阳老太问德鹏,“明日过晌怎么接新娘?”

“什么怎么接新娘?”德鹏说。

“人家的新娘都是从她娘家的村子里接来的,你看陈吉在咱家。”阳老太说。

是啊,我都已经跑过来了,你还接什么接?陈吉有点转不过来。

德鹏看了看陈吉,“还能退回到安徽去嘛?”

阳老太想了个好主意,“到时候陈吉先到东炕,德鹏在西炕,等过去把陈吉从东炕抱到西炕,就接过来了。”

“好,好主意!”陈吉说。

“行,就这么办,到时我把你抱过来,往这炕上一撂,媳妇,咱俩成亲了!”德鹏哈哈大笑。

“嫚儿啊,”阳老太又说,“饽饽什么的,都做出来了,都是我自己做的,没有请人。”

“俺妈做的喜饽饽可好看了,真的,亲戚家做喜事都叫俺妈去做喜饽饽,到时候你看看,可好看。”德鹏对陈吉说。

“酒席我也会办啊,人家家里喜事都请我去办,我自己家的,我还能不自己办啊?”阳老太说。

“我妈做菜可好吃了,真的,亲戚家做喜事都叫俺妈去办酒席。”德鹏说。

“明天你俩的酒席,我说在咱家,自己上锅做,就是你大姐说,咱这个小家太塞巴了,来几个人就转不开,说她家宽头,开饭店办酒席又方便,那么就听她的,到她那里办吧。”阳老太说。

德鹏说,“好啊,就在大姐家办,方便。”

陈吉点点头,怎么着都好,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酒席在她家办,咱给她拿菜拿酒拿面,咱家不缺吃的。”阳老太说,“嫚儿啊,咱留了四千斤麦子,一斤也不卖,轧了白面,留着全都咱自己吃。”

“天啊,你留那么多面干嘛?”陈吉问。

“哪一天外面乱了,咱家不怕,没有吃的你就都回家来。”

陈吉没有说话,阳老太那满足和让他们吃定心丸的样子,可真让陈吉意外,心里暗想,这是哪个世纪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古老和遥远?

“你不知道,俺妈说,年轻时候可挨够了饿。”德鹏看出了陈吉心里的惊讶。

“是啊,你小,你不知道那个挨饿的滋味,还有兵荒,动乱。俺一共生下来六个,只养活他兄弟姐妹四个,死了一个儿一个闺女,” 阳老太叹了口气,语气里无尽的不舍,“死了的那个小男孩四岁,小女孩两岁,长的那个俊哪!他们这姊妹四个,哪个也赶不上!长的太好了!”

“德鹏长得挺好的。”陈吉说。

“是啊,他也行,俺的孩儿哪个也行。俺身上个虱子,抓下来都是双眼皮。”阳老太的手伸到后腰上抓了一把,往前一递,嘿嘿地笑。

“彪。”德鹏瞪了他妈一眼。

阳老太没在意,继续说,“算命的说,俺没有那个福,担不上那两个好小孩儿,活活地看他们饿死了。留下来的你大哥你大姐,也没少挨饿,小脸都饿的葱绿,到你二姐那时候还强点,赶到鹏儿那时候,就不大挨饿了,没有好的吃,吃不上白面,地瓜干子能管够。”

“是啊,我记得可清楚了,那时候在白水头,我拿着地瓜干,抹一层猪油,夹上一片地瓜干,洒一层白糖,再抹一层猪油,再夹一片地瓜干,再洒白糖,厚厚的一摞卡在手上,”德鹏伸出手,张大虎口比量着,“就这样卡着上街,边走边吃,可香了!”

陈吉听着抿嘴直笑,她不理解阳老太的粮食储备理念,也体会不出德鹏的美味。

“俺这个小儿,从小算命的就说,等明日要走老远,吃官家饭,你看,倒叫他说着了。俺这个小儿,俺给他说的媳妇他都不要,算命的说,他结婚不能早了,找个媳妇也不近乎。这不现在才结婚,俺村里和他一样大,结婚早的,孩儿都上书房了。” 阳老太又自顾自说起来,打开话匣子就不容易停下来,“俺这个小儿,俺找人算了命,说二十八岁那年有个机遇,你看,你这不就是二十八岁这年调回来了吗,又结了婚。”

陈吉偶尔应和一下,象征性地发出“啊,啊”两声。阳老太半个字不识,由文字书写出来的开化世界对她从未敞开过大门,她比陈吉大了将近四十岁,是从陈吉奶奶那个年代来的,而且,在陈吉看来,实际上阳老太比自己的奶奶封建迷信得多。

“俺找算命的给你俩也算了算。”

陈吉本来不屑于听这些算命的话,一听这个,不由紧张起来,盯着阳老太。

阳老太继续说,“算命的说,你两人属相相配,最好了。”陈吉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下午的仪式是“吃饺儿”,来吃的都是女客。继父陈家的两个妹妹大姑和二姑,德鹏自己阳家的三妈,阳老太的两个姐妹二姨和四姨,还有阳德吉阳德美陈振华表姐表嫂表婶一大帮子,屋里屋外脚步往来穿梭不停。二姨和几个女客的家比较远,今天住下就不走了,等明天正式的婚礼。

被这么些女眷们密集围观,陈吉缩在炕上的一角,两条腿一会儿摆到左边弯着,一会儿摆到右边蜷着,一会儿绷直了伸到前方。德鹏拿来个马扎,让陈吉坐上去,比一炕的人都高,有点突兀,但好歹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