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的小楼,烛灯一盏一盏被点燃。
四年里,司徒苍羽夜里几乎都待在这栋小楼里,却没有一次,在夜里点燃所有灯。
灯火通明,照亮着楼里每一处。
司徒苍羽顿感有些陌生,转角处的楼梯,楼廊下的青石板,斑驳倒影的窗户...
似乎,这一刻才真正看清,这栋楼里有些什么。
中庭花圃里的花,尽管凋零只剩下绿叶,珩靖一眼就认出里面种得是什么花。
他像个熟来客,不等司徒苍羽介绍指引,自行撩袍直奔三楼。
打开三楼的房门,立在门外,不敢进去。
天窗皎月,把屋内照的清清楚楚。
满墙都是他的画像,从生疏笨拙构图,到妙笔生花高超技法,勾画出他过去岁月里一颦一笑。
“不进去断断吗?”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声音。
珩靖第一次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司徒苍羽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拉着他跨进门,另一只手随即掌灯。
银白月光和暖黄烛灯火,将整个房间染成朦胧又梦幻,墙上的丹青画,比方才还不真实。
仿佛踏入了一个专为他构建的梦里。
“也没别的,就是太想你了。” 司徒苍羽故作轻松,拉着人停在最不像的一幅画前。
“这是第一幅,当时跟着画师学了三天,才能握笔时稍微不抖,可心里想的和落笔的完全不一样。” 说完他冲着珩靖笑笑。
珩靖犹如牵线木偶,一言不发盯着墙上的画。
从第一幅面目全非,到后面栩栩如生,他由着司徒苍羽牵着他,听他讲每张画创作历程。
以前在靖北侯府时,珩靖喜欢画扇面,而且画得很好。
司徒苍羽总喜欢凑上来闹,借着学画画的由头,干着别的事,坐不住,是完全没性子学画画的人。
从一想之念,到落笔入生,对拿惯利剑长戟的将军来说,是多么大的转变。
司徒苍羽察觉他不对,按照以往,珩靖应该什么孟浪之词都往外倒,现在一言不发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不说话?” 十指相交的手用力紧握。
珩靖回头,秋水眸泛上一层破碎的美,声音哽咽,“后悔了!”
三个字,轻又碎,司徒苍羽的心仿佛也揪了一把。
有些懵,不明白珩靖说的后悔是指什么,但莫名好像有知道一点,只是不敢确定。
“什么?” 他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珩靖挣脱他牵着的手,双手搂上他的腰,将头埋在颈窝,声音又碎又颤,“我后悔了。”
司徒苍羽回抱着他,那点不确定逐渐加深。
他沉默不语的抱着对方,好似要将身体里的热融对方身体里,好让他以后都不会只在一株花上找温暖。
埋在颈窝的人,肩膀微微发颤,领口衣襟被澿湿,脖颈开始发热。
司徒苍羽的心仿佛也跟着放在烈火上烤着,。
七年时间,很长也很短。
他在没弄懂珩靖时,被他吸引,又义无反顾陷了进去,即便往后四年,孤独和思念占据了全部,依旧奋不顾身,小心呵护着满腔爱慕。
太子府那一夜,他就不怨珩靖了,即便看到他,还是会想起冰谷漫天火光。
但那都不是珩靖的错。
就像他对他的爱,是自由的,是独属于一个人的爱恋,不是强加意志下爱的囚徒。
门外的风灌了进来,吹着门扇吱吱响,也吹起司徒苍羽白色发梢乱舞。
伸手将人捞起,双手捧着泪迹斑斑的脸颊,勾唇一笑,“侯爷,爱哭撒娇也是雪族某种术法?”
珩靖眼睛泛红,水汪又可怜,看得司徒苍羽心尖发痛。
故意逗他,“早知道几幅画有这效果,当初就跟着你好好学了。”
“苍羽,你真好。” 珩靖注视着他认真说,“早知道你这么好,那年在街头,我就跟着你回家了。”
司徒苍羽噗嗤一笑,“扮成小姑娘,还想跟我回家,想干嘛?”
“懒着你,跟你一起长大。” 他顿了一下,无比认真说,“那样,我就不会走错路,也不会和你错过那么多年岁。”
其实,司徒苍羽对过去时光并没什么强烈的回忆,自幼在宠爱和赞美中长大,回忆起来全是美好。
但,珩靖的不一样。
从西侯爷,旌口中,拼凑出来珩靖,和所有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他突然想起那句,“他是自己养他自己。”心被戳了一个口子。
故作轻松,仰头朗笑,“那可不行。”
珩靖当真,“为什么?”
低头重新与他对视,脸色全是笑意,“你要是长在梁都城,肯定让陛下统一四周十国,说不定我现在还在某个异国战场,熬夜杀敌,日子可比现在惨。”
珩靖想起,第一次和他畅聊,就是贬低梁国【夙愿】开始。
确实有这种可能。
司徒苍羽用指腹抹开他眼角泪痕,温柔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当下就最好。”
“我做这些只是我自愿的,不管是四年,还是四十年,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因为我的行为,让自己陷入自责。”
“其实我也想过,即便你真的不在了,亦或是你还活着,只是不要我了。虽然每次想一下就会恐慌很久,但还是止不住我做这些事情。”
司徒苍羽说得深情又诚恳,在珩靖即将完全沉迷其中时。
突然丢出一句,“他娘的,但我还是不爽旌那个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