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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是神,更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二人赶到彭子光的家,庭樾冲上去直接按开密码锁。

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楚是食物,还是什么腐烂的气息。

欢迎顿时心中一沉,涌起不好的预感。

“彭作家,你在哪儿?”

“彭子光——”

这栋房子是Loft,两人分头寻找,最后在二楼阁楼的衣柜里看到了彭子光。

欢迎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有些难以确定,因为此刻的他再无初次见面时少年人那般神采奕奕,而是整个人形容憔悴,槁木死灰。

他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准确地说,是猫的尸体。

庭樾走过去,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彭子光……”

隔了半晌,彭子光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面前的庭樾。

紧接着,他的眼角滑下一颗眼泪,颤声道:“小樾樾,金主任走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庭樾走过去抱住了他,然后回头示意欢迎,二人扶起彭子光。

可就在欢迎拉起他的瞬间,才赫然看见他手腕上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疤,霎那间她脊背发凉,不敢想象如果两人晚来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

*

医院里,庭樾带着彭子光去做各种检查。

欢迎坐在走廊里,打开了手机。

这几天她一直在忙《madwoman》版权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看《诸神黄昏》的结尾。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欢迎渐渐沉浸在书里的世界。

《诸神黄昏》是一部西式幻想小说,连载三年多,架构很大。

从中段开始就不少有人猜测结尾走向和最终大boss到底是谁,甚至这本书的走红就有一个热梗——#猜boss#。

但随着故事的进程,读者们猜测的boss人选一个一个陨落……

在彭子光书写的结尾中,男主角就是最大的boss。他明明看见了未来,但他却并没有改变诸神覆灭的结局,这就是大家争议的焦点。但欢迎看完后缓了很久,有种对命运的无力感。或许彭子光想探讨的是更为深刻的主题,个人对命运的无奈,哪怕是神只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读者们追求的是极致的爽感,外加网文圈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粉黑大战也是经常发生。彭子光早年间刚崭露头角之时,就和其中一位大神爆发过抄袭之争,最后以彭子光的胜利告终。

这一次本来只是在小说的留言区有人表示不满,但很快出现许多黑子冲锋陷阵,直接扭转舆论,导致都没有看过这本小说的人也开始跟风恶评——

“你怎么不去死!”

“写这种烂文死全家!”

……

欢迎看着这些和作品内容无关的人身攻击,忍不住想要出言回击,但她知道一旦回击就陷入情绪攻击,而非理性辩论。因为你并不知道网线对面的人究竟是谁,很多时候他只是在发泄愤怒,你跟他对骂也无济于事,只会影响你的情绪,消耗你的能量。

就在欢迎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庭樾走了出来。

欢迎忙起身问:“彭作家怎么样?”

庭樾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这几天没吃东西,有些虚脱。身体倒是好办,但是心里的虚弱就不好治了。”

欢迎很自责:“对不起庭总,我作为他的编辑,却忽略了他的身心健康。如果我早点关心他就好了……”

“这不怪你。”

庭樾问道:“你还记得吗?彭子光刚刚写文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次很大的网暴。”

“我记得,是他写《鸿蒙录》的时候。”

“对,那时他刚获了奖,锋芒毕露,开始连载《鸿蒙录》。结果有一个大神作者说他抄袭,后来彭子光拿出了自己早年间的版权登记证书自证,但是却没人在乎这个结果了。直到现在,#彭子光 抄袭#,依然是一个关联词条。”

庭樾顿了顿,叹了口气:“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不看留言,还被读者说高冷,但其实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彭子光本来就是一个靠写小说自救的人,可他写作这件事,却又给他造成了新的伤害。再加上,这一次陪伴他多年的金主任因病去世了,他本来就在痛苦中完成了创作,结果却遭遇了这些……”

“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联系了他在国外的心理咨询师,不过助手说他最近去度假了,暂时联系不上。”

欢迎蓦地想到了舒华,“我倒是认识一个心理咨询师。”

庭樾揉了揉眉心:“不过彭子光现在不太想看心理咨询师,他拒绝治疗,想自我放弃,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闻言,欢迎问道:“庭总,那我可以去看看彭作家吗?”

“嗯,你去吧。”

*

欢迎敲了敲门,走进了病房。

彭子光背对着她靠在床上,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看见是欢迎,问道:“官编辑,你看结尾了吗?”

欢迎刚要回答,彭子光却望着窗外,自顾自说:“其实,这个结尾我很早就写完了,我是一早写下结尾才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所以说,这个故事是先有了结尾,才有了开头。是这个结尾推着我经过这三年艰辛的连载,走到了这里,可所有人都对这个结局不满意……”

欢迎想说自己接受这个结尾,但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个体,很难改变彭子光整个读者群的舆论走向。况且,现在自己说什么,彭作家也只会觉得是在安慰他吧。

彭子光扭过头,眼神里黯淡无光:“虽然很多人都叫我大神作者,但其实……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是神,更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写小说太累了,我不想写了……”

欢迎怔住了,顺着彭子光的目光看向窗外。

一阵秋风卷走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树枝久久地、淡淡地凝望着无声的二人。

*

庭樾继续在医院守着彭子光,欢迎独自驱车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但战略部的所有人都还在。

他们一看到欢迎,全都涌了上来。

“你联系到彭作家了吗?”

“现在怎么办?彭作家的身上可扛着我们公司对赌协议一半的KpI呢!

“网上现在说啥的都有,说彭作家江郎才尽,还说我们是冤大头,以为签了个宝贝,结果是个烫手山芋!”

“对啊,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能完成对赌协议吗?”

“我们公司不会真的要倒闭了吧?”

……

所有人的声音像海浪一般涌来,欢迎站在那里却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脑子里蓦地闪过庭樾的话——

“我只有一年时间,要么拯救这家公司,要么看着它像我母亲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的人生就是靠书籍和故事拯救的,所以我希望能够做出有意义的书,引领那些身处至暗时刻的人,重新看待生活,再次做出顺应内心的选择。”

以及彭子光生无可恋的那句——

“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是神……”

那一瞬间,欢迎感觉自己像一个弹簧,被无数的声音和压力挤压到了临界值。但自己又是一个充满了韧劲的弹簧,她知道自己不能被压垮,必须要触底反弹。

于是,欢迎朝众人说道:“就算没有彭作家,我们也是可以完成KpI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要解决眼前的乱局,就要切中最核心的问题——如果没有彭作家,我们到底能不能完成对赌协议?

欢迎朗声道:“请大家想一想。如果之前没有签到彭作家的话,我们也是可以做到的,对吧?毕竟我们都是被选到战略部的优秀编辑,我们可以把明年想要出的书都提上日程,把明年的 KpI 都算到今年的任务里,就算没有大作家帮我们扛起一半的码洋,我们也可以通过数量来完成对赌协议。”

这时,编辑部里年纪最大的老蔡说道:“欢迎说得对,咱们干编辑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之前我不也干过一个月之内出版一本书的极限操作吗?明天我就去储藏室把那张行军床拿来,把明年上半年的书全都压缩在三个月之内出版。”

“老蔡,你那老腰还受得了吗?”

陈吉调侃道:“我媳妇要是因为我工作太忙跟我闹离婚的话,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老蔡摆了摆手:“你少跟我贫嘴,麻溜联系你的书探老铁给你找书去!”

一边的倪萌姐思考片刻:“光靠数量取胜还是很难,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位能够顶替彭作家,帮我们完成KpI码洋的大作者才行。我听说言情天后沫沫鱼最近想换出版公司,我去约她吃顿饭聊聊吧。那我就先下班了。”

旁边的陶思文望着倪萌姐的背影感慨:“天呐,从来都不搞社交的倪萌姐居然都要约作者吃饭了。哎,要不我把之前编辑二部没有人愿意啃的那几本诗集拿过来做好了。”

欢迎拧眉问道:“……诗集现在能做成畅销书吗?”

陶思文眯眼思忖:“应该还有活着的文艺青年吧?”

两人对视,相互摇头苦笑。

“那你呢?欢迎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只能让推动《莫道桑榆晚》快点出版了。而且我们刚刚失去了《疯女人》的版权,我得再找到几本好书才行!”

*

一时之间,编辑部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即使到了下班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有要走的意思。

虽然欢迎的心中依然坚信着当代碳基生物上班法则,但有一条人生的准则超脱于所有法则之外,那就是:

——“我要做,我想做。”

这一条法则可以让人忽略金钱、名誉、所有外界的评价体系,只执着于内心的某个微弱的声音。

*

忙了一晚上,欢迎回到老宅时都已经很晚了。

她一边和舒华打电话一边做拉伸运动,简单地说了下彭子光的情况。

电话那边,舒华表示:“我当然没问题啊,不过照你说的,你这位作者现在不想看心理医生,就算强硬让他接受治疗也效果甚微。”

欢迎拉伸着颈椎,皱眉道:“那我再想想办法,起码要让他主动走出病房,有自救的冲动才行。”

“这是你的工作范畴吗?”

舒华笑着问道:“我发现你现在工作的积极性很高嘛,你不会今天被你们老板那番话给收编了吧?”

“倒也不是,虽然庭樾这人一身铜臭味,我跟他三观不合,对这个人审美也是怀疑态度。不过……”

欢迎话锋一转:“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希望救活生长出版公司。其实一年以后,我都不一定还在这家公司了,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出版行业又有一家公司倒闭,我也不希望像彭子光那样的作者退圈。”

她说着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从我进入出版行业,见证太多曾经做出好书的出版公司倒闭,也看到太多作者因为网暴而退圈。作者们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人,不然也写不出让人共情的作品,这些富有创造性的作者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是现在的网络环境非黑即白,对于创作者非常不好……”

电话那头,舒华咯咯地笑了:“你看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其实你非常喜欢你的工作,你先前每天跟我抱怨,那都是因为——爱。”

欢迎揉了揉鼻子,含糊道:“也没有吧……”

听筒里,舒华一针见血:“你呀,就是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不敢诚实地说,我热爱这份工作,我想为了它,拼尽全力。”

“拉倒吧,这种话也太肉麻了。”

欢迎解释道:“我本来就很喜欢看书,就算不是编辑,只是读者,我也不希望出版行业真的变成夕阳产业……”

“你就嘴硬吧。我倒是想看看,你哪一天能够亲口坦诚地说出,我就是喜欢这份工作,我就是爱干我的工作。”

“切,这世界上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工作?”

“你看,又开始嘴硬了。”

末了,舒华提醒她:“工作上的事情,你也别太焦虑。你只是人,你又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知道啦。”

*

挂了电话后,欢迎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

舒华不愧是心理咨询师,自己好像确实很难承认对某样东西,甚至是对某个人的喜欢。也许是因为自小父母不在身边,对于爱,没有习惯直接的表达,甚至有些反应迟钝。

因为爷爷奶奶表达爱的方式是,“欢迎今天吃饭了吗”,“欢迎多穿点”,“欢迎少吃外卖”……这种融入日常,稀松平常的表述。

甚至之前欢迎谈恋爱的时候,也处在一种“照猫画虎”的感觉,扮演着“女朋友”的角色,要论有多爱对方,好像也很难说清楚。

欢迎不是一个会被浪漫爱打动的人,也许是看了太多书,爱已经被结构成具有很多意味的情感。

甚至爱是否存在,欢迎也持怀疑态度。

毕竟,保持进步的先决条件,就是对现有一切固有观念,都持怀疑态度,拥有打破权威的勇气。

*

欢迎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疼,看来“爱”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命题。

她躺在床上,拿起太爷爷的札记阅读起来,换换脑子。

看着看着就发现1927年的太爷爷也跟自己有着一样的痛苦。

“生而为人,本不是神,难救世人……”

太爷爷是一个做棺材的人,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当时战乱不断,医疗资源落后,很多人因迷信鬼神,耽误治疗而死去。太爷爷虽然做的是棺材铺的生意,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人的离世……

就像自己一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个行业的消失,作家的陨落……

欢迎看着看着,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沉。

手中的札记还未合上,就转身睡了过去,札记展开那页,记录着她刚看完的故事:

“村北古寺外,庭有古树,虬枝蟠郁。传闻树下有蟒仙修炼,村民求药,可医百病,颇为灵异。然世人懵昧,蟒仙不过是无稽之谈,反因药而暴卒无数,寿材一时供不应求……”

窗外,曼珠沙华在夜色里静静绽放。

月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只是不知此刻的月亮,究竟是来自于何年何月的光亮……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隐约响起——

“官老板,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