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江郡,郡守府。
鲁瑞坐于高台之上,眺望城外一片狼藉。
那里,无数的难民聚集成堆。
或瘫倒于地,或聚伙喧闹。
因为距离太远,鲁瑞听不清他们究竟在闹什么。
但他能想象得到。
“放我们进去!”
“为何不准我们进?!我等也是大梁子民啊!”
“求求你了,放我等进去吧!我…我儿就要死了啊……”
“郡守大人…求求你了啊…”
那哭喊声,鲁瑞早已听过无数次,却不以为意。
他淡淡地给自己又斟了杯清茶。
对身边人道:“朝廷可回消息了?”
“回了,”一个名为何三勤的老头答道,“只是…朝廷一方面准许放粮,一方面又派了一队钦差过来。”
“说是…要督行放粮之事。”
“呵,”鲁瑞轻笑一声,“督粮…”
他不屑地摇了摇头。
“上面何曾这般关心那群屁民的性命了?”
“竟连这种小事也要派钦差来。”
何三勤同样笑了起来:
“说是来督粮,实际上…谁知道呢?”
“说不定,就是来要钱的。”
“毕竟,谁都知道先帝最是爱财,又最是挥霍无度,国库里早就空虚无比。”
“听说那小皇帝上位以后,最是穷兵黩武。”
“先征西南,又北上伐魏。”
“这两个,哪个不是军费大头。”
“依老奴看,这钦差说是来督粮,怕不是直接来地方上横征暴敛的。”
“啧啧啧,”说到这儿,何三勤摇头咋舌,“这小贼,还真是狠心。”
“敛财也不知道挑个好地方。”
“我江东六郡,都这般模样了,他还要派人来刮一层油水。”
“真是天生的坏种。”
越说,何三勤笑得越开心。
鲁瑞似乎也很赞同这个说法。
脸上带着微笑,摇头晃脑。
手上轻快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见其这副神情。
何三勤也知道自己老爷心情很好。
便继续嘲讽道:
“真想看看那队钦差的表情啊。”
“不知道他们看到大仓俱空时,会是什么感受。”
“哪会有什么感受,”鲁瑞摇头,“来的是一队太监。”
“这些皇帝近侍哪会办什么实事。”
“无非就是吃拿卡要。”
“只要钱给够,就算大仓里都是老鼠,他们也会装作看不见。”
“至于皇帝的旨意?”
“哼!耳边风而已。”
“这倒也是,”何三勤点头赞同,“那我等该如何应对这些钦差?”
“无论如何,大仓的粮米早已被我们掏干净。”
“本以为能借助赈济灾民的借口,将这笔烂账抹去。”
“但…那小贼刚巧又派来这些死太监。”
“事情传出去,虽也翻不起风浪,但对大人的名声也不能算好。”
“莫急。”鲁瑞摆手。
“这种太监,最是好摆布了。”
“只需分他们些财物便是了。”
说着。
外面突然有下人来报。
“启禀郡守大人。”
“钦差到了。”
鲁瑞与何三勤对视一眼。
皆哈哈大笑起来。
“走!”
“且先去会会这队钦差!”
他们下了高台。
走出郡守府。
便见到是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带着一队身形彪悍的兵士站在那里。
这些太监倒还好说。
那群兵士,各个凶神恶煞的。
一看就是战场上见过、饮过不少鲜血的老兵。
很是骇人。
鲁瑞看得心头微微一动。
“这是来者不善呐…怕是没那么好打发。”
面上,却是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寒暄道:
“下官七江郡守鲁瑞,见过诸位钦差大人。”
“咱家张让,与郡守大人有礼了。”
张让率先回礼。
然后也没卖关子,直接问了个问题:
“鲁郡守,您上呈的折子,说得饿殍遍野,尸浮满地。”
“可为何咱家在这城内一路行来,却未见到此般凄惨场景啊?”
“张钦差说笑了,”鲁瑞面色不变,答道,“我七江郡,乃是东吴六郡受洪涝影响最轻的郡。”
“其他几郡,皆是连郡守都自顾不暇,没空传信。”
“也就是下官,有那个余裕传信梁都,向陛下请援了。”
“这么说,”张让双手背在后面,“七江郡情况还好?”
“那为何要请求开仓放粮?”
“非也非也,”鲁瑞摇头,“只是受灾不严重,不代表情况好。”
“钦差大人一路行来,可曾见到城外那堆积成山的难民骸骨?”
张让点头。
“那些都是从其他五郡逃出来的幸存者。”
“这些,才是我七江郡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一旁的赵忠听得若有所思,疑惑问道:
“既是幸存者,鲁郡守为何不准他们进来?”
似是这问题稍显稚嫩。
鲁瑞听得笑了起来。
摇头道:“我七江郡虽还有些存粮,却也应对不了这般庞大的灾民队伍。”
“而那些粮商嘛…他们虽也有粮,却是无利不起早。”
“无论是我郡守府,还是那些灾民,都付不出他们要的钱财。”
“而放他们进城,却不给粮食的话,会有何后果,相信几位比下官更清楚吧?”
十常侍诸人皆是精通人心的老贼。
当然轻易便能想明白。
无非是城中大乱而已。
“看来鲁大人心中颇有经略啊。”
张让笑眯眯地赞了一声,然后直言道:
“既然情况已这般急切,那还等什么?”
他朝远处伸了伸手,道:“直接去大仓放粮吧!”
“早一日安抚好这些灾民,我等也好早一日回梁都向陛下复命。”
这意料外的要求,让鲁瑞一愣。
他没想到。
这几个太监,不搞些暗示,索要钱财。
竟然刚到七江郡,就要开始办正事儿了!
什么鬼?!
这么一心为国,你们还是太监吗?!
他抬眼偷瞧了下张让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些明悟了。
不是一心为国。
只是想先拿捏住自己而已。
这样好啊。
想拿捏自己,就代表有需求。
有需求,就代表有弱点。
总归掀不起什么大浪。
鲁瑞心里顿时放心许多。
连忙装出急切地样子,劝阻道:
“不可,不可!”
甚至还一脸急切地拉住了张让的手。
“为何不可?”
“放粮一事,远没有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