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你先站起来。”林芊芊把芝芝从雪地上扶起来,她两边膝盖已经被雪水渗透。
芝芝的脸冻得通红,鼻尖淌下来一长串鼻涕,和眼泪一起流。
“她生病了。”
“快死了。”
“老鸨不给她看病,还逼着她接客,说是只要死不了就去接客。”
“我实在不知道找谁,我不知道除了你还能找谁?”芝芝眼里含着泪,接过林芊芊递过来的手帕擦过眼泪,用袖子擦鼻涕,“我想,你把她们两个能解救出去,也会帮助她吧。”
“如果当初没有读书识字就好了,她也不会因为读书识字突然就变得受人喜欢。”
清音听闻,当即板着脸,嚷起来,“你还怪起姑娘来了!要不是姑娘让她读书识字,她能接到客吗!
”何况,她赚到客人,也很高兴。”
林芊芊沉稳地道,“这和读书识字没有关系。”
“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人明事理,不当一个文盲。并不是要你会说话了,去卖身。”
芝芝再次跪下来,给林芊芊磕了一个头,“求您去看看她吧!求您救救她吧!来到醉花阴之后,她一直照顾我,她不能死。”
林芊芊眉心紧蹙,叹了一声气。
带着郎中从醉花阴后门进去,不少人认出林芊芊,疑惑又欣喜。
有几个人走过来向她恭敬地问好,问她怎么来了,她们的神情像是见到老朋友那样欢喜。
不一会,林芊芊来了的事在青楼女子中间传开了,吉安向孤竹汇报了此事。
孤竹诧异道:“她来做什么?”
“听说是给桂桂看病。”
王大夫坐在床边把完脉,一边提笔在纸上写药方,一边对抬起头林芊芊说,“撕裂比较严重,还是歇一两个月不要进行房事了,等伤口愈合吧。”
“不过现在是冬天,伤口比较难愈合。”大夫眉心夹成了一个川字,叹息了一声。
“除了一些妇科病,还有她受了风寒引起的高烧,我开的是退烧的,还有一些涂抹的膏药。”
大通铺里原本羡慕桂桂有生意的女子们,此刻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虽说有钱可赚了,可这赚钱了,身上也得了病。
据说是下面出血了,一个大口子。
“可见生意好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有人说。
“对啊,时不时的生病,人也没精神。”
又一个人说,“她疼得半夜都在呻吟,叫她的娘。让人连觉都睡不好。”
“谁叫她爱做生意,男人点她她就去,把生意让给姐妹们一些不好吗?”
王大夫出门前再次叹息道,“这里的女人基本都是这些病,大大小小的妇科病,看都不用看。”
芝芝抹着眼泪问,“怎么才能不得这种病?”
“减少房事。”
老鸨叉着腰进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床上的桂桂,毫不客气地踢了两脚她的床头,“装什么装!不就一点小擦伤,就要死要活的!”
“还不接客了?那几个老板点名要你去的!”
“你的客人你不维护谁维护,难道要别人抢走吗!”
“真是蠢!赚钱最重要,懂不懂!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你一次不接待他们,以后都不会找你了。”老鸨冷笑着说完,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面色苍白的桂桂听闻,艰难地用两只手撑起上半身,她道:“我去,我去。”
她声音虚弱得可怕,感觉随时要晕过去。
她刚起来一些,无力的身体又使她倒了下去。
林芊芊冷静地看着眼前一切。
清音不忍心地看看桂桂,又看向林芊芊。她难受地抓住林芊芊一只胳膊,埋头趴在她身上。
幸亏,她碰到了姑娘。
如果不是她,她们所经历的自己都要经历一遍。
“以自己的身体为商品是愚蠢的,会逐渐丧失人的尊严,正常人的思考。可是,被逼的却没有更好的选择。”林芊芊感慨道。
“待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
“你说什么?”老鸨当即转过脸,面目狰狞地指着林芊芊叫起来,“这里是正经生意!她们是正常工作!还没有出路?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这里已经对她们够好的了,有住有睡,有吃有喝,饿不死。她们是被家人抛弃的人,我们好心收留了她们!给她们一个去处,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你去打听打听,你去看看城外,今年冻死饿死了多少人?每年京城都要冻死上千人,我们这里更不用说。”
老鸨嗤笑一声,“主子被你蛊惑得大发善心,今年给她们做棉被,给炭火,真是大善人啊!”
“往年这院里要冻死几个人,今年竟然没有冻死的。少几张嘴,还能省几袋粮食,今年的开销也太大了。”
她很心疼粮食,也很心疼主子花钱,像是花了自己的钱一样。
鲁迅先生曾说,“做奴隶虽然不幸,但是至少还知道反抗,可怕的是从奴隶生活里寻出美来,沉迷陶醉其中,那可真就成了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对于这种骨子里,血液里,是奴才的人,林芊芊不想和她多说话。
林芊芊面向屋里众人,环视了一圈,高声道,“对于想离开这里的人,我会想办法赎她出来。”
“如果认为这里很好,想一直待在这里,那就不用举手报名。”
“还有,离开的人,必须是想通过自己双手辛勤劳动,获得报酬的人。”
众人纷纷震惊。
二十几双眼睛地看向她,麻木,迷茫,疑惑。
老鸨盯着林芊芊许久,冷哼一声,她十分地不屑,“你是疯了吧!竟然还想赎人!”
“你把我们这里当做什么了?”
林芊芊平静地对视上她的眼睛,“不久,我要在这里开一家铺子,需要用人。我找几个员工怎么了?”
一个女子跪下来,爬到林芊芊面前,抱住她一条腿哭诉,“我叫贱妹,当初我来城里找活干,明明去的是一家酒楼,和老板签字画押了。谁知道我就这么来到了这里……因为姑娘,我识字了,才知道那是一张卖身契!”
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眼泪哭诉,“我想出去!我想靠自己的双手获得劳动报酬,求姑娘赎我出去!”
“好,我记下你了。”
“还有两个名额。”林芊芊一一扫过那一张张麻木,错愕的脸。
“我今天先赎三个人离开。她们不需要美貌,不需要身材好,对外表没有任何要求。因为这份不需要去接待男人,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颗踏踏实实干活的心。”
林芊芊说话时,用来强调的眼睛在众人看来亮得发光。
她的眼睛发出的光也太坚定了。
被她注视到,像是被要被她穿透似的,莫名就注入了一股暖意和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