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年后,邬夏夏才听到了关于萧景砚的消息。
那天,她刚梳洗完毕,曹全便到了殿门口,恭敬地请她去一趟紫宸殿,她没有拒绝,默默跟着他往殿外走去。
她知道萧景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今日想见她,定是清醒的时候。
窗外的梅枝覆了雪,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可即使如此,它也依然盛放着花香,不曾凋零。
“娘娘,娘娘?”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邬夏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驻足了那么久。
她垂下眼,淡淡道:“走吧。”
紫宸殿。
曹全只送她到寝殿门口:“娘娘,奴才这便送到这了。”
她淡淡地点点头,准备走进去,忽的,曹全喊住了她。
他犹豫着,还是补了一句:“娘娘,或许陛下曾经爱您的方式有些偏执,但如今,您可不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邬夏夏看过去,意外发现平日里总是堆满笑意的那张脸上却是难得的正经,细看,还带了几分诉求。
她盯着他的眼睛,淡漠道:“不可以。”
之后,邬夏夏便没再管身后之人什么反应,径直朝着里边走去。
她不可能再信他了。
屋子里满是浓郁的墨香,烛火只燃了一盏,发着微弱的光。
殿内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书卷,满地飘零的宣纸,她跨过,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绕过那道屏风,邬夏夏原以为会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但没想到,那里空空如也。
就在她驻足思考时,地面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她被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拥入怀中。
邬夏夏大惊,急忙想要挣脱,但就在她打算咬上男人的手臂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极轻的、饱含沉痛的男声:
“就让我再抱一会.....就一会.....”
“求你了,夏夏....”
男人从背后将她用力地抱入怀中,力道大得不容她离开半分。
他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抓住了心头的浮木,又像是抓住那道不容割舍的光亮。
颈间的炙热和湿润,加上那凌乱的发丝扎着她,邬夏夏有些难受。
她整个人都被他抱着,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混合着厚重的酒气,她拧了拧眉,眼底划过几分嫌恶。
罢了,反正这疯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索性放弃了挣扎。
过了很久,她平静地开口:“萧景砚,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感觉到男人的身子颤了一瞬,而后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沉默。
良久,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正想转身,萧景砚却有些慌乱地将她掰了回去,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正脸。
“夏夏,别转过身,好吗?”
邬夏夏自然是乐意的,那张几乎刻在她脑子里,只要想起,便令她感到恶心的脸,她才不愿意看。
“夏夏,我已为你备好了一切,三日后,我便让青离护送你出宫。”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带了几分释怀,与往日不同。
“.....你说什么?”
邬夏夏愣住,不敢相信这是从他萧景砚嘴里说出来的话。
“夏夏,这一次,我放你走。”
“我如今这副样子,还怎么配得上你....”
他自嘲一笑:“或许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沈衍,但无论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都只想与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邬夏夏默默地听着。
“够了!!”
直到他提起那个藏在她心底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心,眼尾泛起红色,胸口仿佛被堵住那般:“你不配喊他的名字!!”
那个守护了她十年,如春日和风般温柔的男子......
可她还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但鸿儿......”萧景砚垂下眼,求着她:“他长得很像你,也很聪慧。奶娘说,他日日都想见你,若你愿意,可否去见他一面.....”
邬夏夏冷笑:“你就不怕,我再掐他一遍。”
“夏夏,我知你怨我恨我,可鸿儿是无辜的,他很爱你,他什么都不知道!”萧景砚心痛难耐,语气也急了几分。
良久,他听到的依旧是女子冰冷的声线,以及怀中渐渐失去的温度。
“你死了这条心吧。”
邬夏夏扯下他的手臂,离开他的禁锢,转身看向了他。
她的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惊色,定定地看着他。
记忆中那张凛冽隽秀的面容不知去了何处,眼前之人仿佛被吸干了血气,面部凹陷泛青,上面布满了道道绯红的血丝,如一张蛛网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殿内昏暗无比,纵然他遮遮掩掩,但邬夏夏还是看清了。
萧景砚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有些狼狈地将额前的长发盖了盖,与往日在她面前的模样天差地别。
“对不起夏夏,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我都让你别转身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眼中平静无波,也没有开口。
或许是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尽头,邬夏夏难得没有再出言伤他,无悲无喜,只是冷漠相待。
想起从前,他就是以这般的姿态让她心生怜悯,让她心甘情愿入了他的圈套。
到最后,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邬夏夏有些恍惚,抬眼看向他,轻声说了一句:“萧景砚,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黑暗中,男人的身形明显僵了一瞬,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良久,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好。”
邬夏夏转身离去,跨过地上被风吹得散乱的纸张,跨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