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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靓女,你的帽子差点掉海里去了。”

一个正在岸上休息的搬运工举着黑色的帽子一阵小跑,叶空道了谢,又把帽子扣上了。

宽大的帽檐将那一瞬变化的神情重新淹没在阴影里。

“这七年你倒是没白活,除了干园丁你还钻研语言学去了。”

“语言学是什么?”

少女哼笑一声,不再回答,一边继续慢慢往前走一边拿出日记,先是前后左右观察了一遍,就想看个第一次见到的陌生物品似的,然后才准备打开来看。

期间老人跟上她,绞尽脑汁地想话题道:“那你之后真的去学了心理学了吗?”

“学了啊。”

少女心不在焉。

她翻开了日记第一页。

以她现在的眼光来看多少显得有些稚嫩的字迹映入眼帘——

“你叫叶空。”

“叶子的叶,空心的空。”

“你来自高谭市花盒县花之盒。”

……

预备往后随意翻翻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那些字迹陈列在干枯的纸页上,清清楚楚地映在少女漆黑的瞳孔中。

——文字其实是很神奇的东西。

它和音乐、电影、画像一样,都是时间的载体。

当手指触摸纸张,当字迹刻入瞳孔,如果足够幸运,你就可以短暂地回溯时间,回到当年那具年少的身体之中,重新感受彼时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这段文字时所感受到的一切。

就像废弃已久的放映机被通了电,老旧斑驳的画面开始在幕布上滋啦滋啦闪烁不停。

叶空从来不曾主动回忆那段糟糕又耻辱的往事,因此她也从未发现,原来那些记忆早就在她脑海里蒙了灰,变得模糊而遥远,直到此刻才如同恢复记忆一样清晰起来。

——也或许真的是恢复记忆。

随着日记的翻页,七年前留下的字迹不断映入眼帘,令她接二连三地想起一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她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些电击和殴打,或许真的曾对她的记忆造成了损伤。

翻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她脚步突然一顿:“这里怎么缺了两页?”

“呼……我也不知道啊。”老人凑上来看了看,“从我帮你保管开始就一直缺了两页,应该是你自己撕掉的。”

老人喘着气猜测道:“是不是你自己写了什么情绪失控的话,你自己觉得丢脸所以给撕掉了?”

“我才不会这样做。”那双黑眼睛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越是情绪失控越是说明那是很重要的记忆,我留下这个本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尽可能地不要忘掉任何事——就算是我的杀人自白,我也一页都不会撕的。”

“……”好吧,你够狠。

老人有些悻悻,转而又想到什么,说:“不过,第一次从水箱里发现这本日记的时候,里面倒是没有破损,是后来你把日记交给我时,我才发现里面少了两页。”

“水箱?”

叶空突然愣了愣,脑海里一个梦一样的画面突然闪了过去,“什么水箱?”

“这你都忘了?那个花房背后不是有个废弃洗手间吗?在被我发现之前,你就把日记藏在那个洗手间的抽水箱里——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我还寻思你看着挺爱干净的,关键时候倒也不怕埋汰。”

“……”叶空无言片刻,记忆就像坏掉的胶卷带一样断断续续的开始复原。

她想起来这老太婆拿着日记本来找自己,大放厥词要帮自己保管日记,却被自己差点痛揍一顿的场面。

接着又想起自己把日记本交给她……

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觉得你应该是在被我发现日记本之后,你把日记本交给我之前这段时间里,撕掉了两页内容——其实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应该有看到那两页写了什么,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

少女默默把日记本合上了,转头直勾勾凉幽幽的盯着她。

原本还在冥思苦想的老人顿时有点发怵,她一直都对这孩子有种本能的害怕,从她还小的时候就是如此,明明是能当她妈的年纪能当她奶奶的外表,却天然就矮了一截似的。

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道:“怎,怎么了?”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偷看我的日记。”少女凉凉的道,“后来我叮嘱你不许偷看的时候,你怎么还敢点头的?”

“……”老人顿时怂了,脖子快要缩进肩膀里。

叶空却居然没跟她计较,只重新把日记本收进兜里,往前走去。

老人期期艾艾地跟上去:“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去找那两页日记吗?”

“当然。”

“你知道在哪儿吗?”

“就在秦家。”

她想起来不久前那个梦,浮沉的海水里,两张写着字的纸,还有那个破旧的水箱内部。

除此以外,还有这些时间以来,所有窜过脑海却始终抓不住头绪的奇怪画面——说不定等找回那两页日记,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可你要怎么去秦家?”老人大惊失色,“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自投罗网?”

帽檐下溢出少女的冷笑,“不错,我就是要试试他们布置的网能有多大多硬,够不够我砍个爽。”

“砍……你你……你真的要杀了秦悟吗?”

老人更加害怕了,急得吞吞吐吐:“要,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跟你互相照应……那个,我不是跟你一伙的吗?我也跟你一样想报仇,你让我跟你一起去……”

“……”

少女脚步一顿,转头挑下巴看她,帽檐下口罩上,只斜斜地露出一只眼睛:“你怎么跟我一起去?”

“我……我就回去说,在家里太无聊了,还是想去给他们当园丁。”老人一边想一边赶紧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少爷明明记得我在船上跟你是一伙儿的,却也没有向太太他们告密,还一声不吭地任由我走了,我觉得,他会让我回去的。”

叶空又冷笑一声:“他当然会让你回去,他简直巴不得——虽然在我看来很荒谬,但他一定会觉得甘愿为我付出的人都可以成为拿捏我的把柄。”

她扭回头,继续大步往前走:“可惜,我可不会管你的死活,你还是滚回自己家里继续跟那些小屁孩玩游戏吧。”

“……”走了没几步,她的大衣衣袖被人拉住了。

那力气不大不小,却是一个腰身佝偻的老人所能使出的最大力气。

少女原本靠惯性就能挣脱。

但她停住了脚步。

转头,她于阴影中看见老人暴露在天光里的,满含担忧的眼睛——明明老得跟枯树皮一样,只差耷拉成一条线了,却还是能看出其中多得快要溢出来的担心和恐惧。

就好像她是她的女儿或者孙女一样。

可她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

人的感情还真是奇怪。

有的人是血缘至亲,却关系浅薄如同陌路。

有的人只萍水相逢几面之缘,却莫名其妙能记挂七年日日不忘。

重逢时还能毫无过度的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样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感情之充沛的眼神。

原来如此羸弱的身体,模糊的眼睛,衰老的大脑,也能爆发出这样充沛的感情。

“你……”她听到老人又怕又忧心又恐惧的问她,“你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

——真是太高深莫测了。

叶空一边这么想,一边冷冷抽回了自己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