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知暖想办法出去,外出查探情况的冬叔和尹柴等人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屠将军被朝廷忌惮,污其名声将其囚禁,柔然和铁勒残部知道消息后,联合其他部族陈兵幽、并两州边界,作出要进攻的假象,实际主力绕小路袭击青州,破营陵,困住屠将军部下,然后北上府城,青州府城被夺,整个青州沦陷。
如今外族人大胜,内断幽、并两州粮草,截断其救援,外则拖住大军主力,将这两州都包了饺子。
而且外族人还特别凶残,所过之处,顺服者生,忤逆者,全城尽屠。
知暖听后,皱眉沉默。
如果周阿大当真和屠将军一起与外族人勾结,他们如此大肆行屠城之事,实在不合周阿大的行事。
至少,不合知暖当初对他的教导。
她很清楚地教过他,民意的重要性,所以但有战争,争取民心是最最重要的事。
除非屠将军或外族人没有完全在意周阿大的话。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蒸腾民意,倒逼朝廷放过屠将军,后者再以破竹之势,将外族人尽数驱赶,收复失地。
如此屠将军在北地三州势成,朝廷将再也奈何他不得。
当然,北地之王肯定不是屠将军的目的,到时候裹挟民意,他再找个理由说朝廷不仁,甚至寻个“奸相”样的人要打进京城去“清君侧”,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知暖偏向于后者。
至于是不是,看看后续就知道了。
她问:“如今民意如何?”
冬叔和尹柴一时没听懂,知暖便又直白地解释了一句:“外面的人怎么说?”
这回他们懂了,尹柴先回:“外族人在平阳四处杀戮,但于营陵周围倒颇是和善,因此许多人都弃家逃往营陵县,我与冬叔也去那边打听了,营陵有很多富商在城外安营让流民入住,每日施以救济粥饭,言昔年他们曾受屠将军大恩,屠将军仁义大善,必不忍见治下人民如此,因此他们才舍下家业,拼着被外族人发现抄家之难,接济四方。”
冬叔接话:“如今很多人都在骂当今无度,要设法解救战神屠将军。”
他声音发沉,神色很冷,显然比起从小听屠将军威猛故事长大的尹柴,颠沛流离过来的冬叔,已经隐约察觉了其中不对。
尹柴还天真地问知暖:“先生,屠将军之事……会否是那外族人施的离间计?”
知暖听得笑:“跟一群在他们眼里注定被宰杀的肥羊玩离间?”
潜台词是,你们算是什么人物?人家要灭你门了,还来搞什么离间计?
“再者说了,”知暖说着面色一冷,“外族人既是那般凶残,便是他们愿意因财放过营陵富商,难道也还会对他们一点都不设防,还任他们串联着上蹿下跳去救外族人的死敌将军?”
外族人的智商是低能搞笑的吗?
尹柴听得脸色一白,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知暖能理解他,这种感觉类似于小时候故事书里看过的威武勇猛的开国大将,长大后才发现他竟然是投了敌国的卖国贼,个中滋味,非亲历实在是难言。
但知暖没想要安慰他,又说了些商队和百味食铺的事,她淡声吩咐了一句:“让大家都且苟着,莫冒头莫冲狠,待得世事清明,那些便是再发家的根底。”
然后让尹柴带着其他人回去,她和尹柴说:“阿箩等你许久了,回去好好守着她,往后记得,要护她平安。”
尹柴恭声应下。
怡娘帮着送人离开。很快,知暖住的茅屋里只余她和冬叔两人。
茅屋简陋,透过敞开的门,从他们的位置,能看到峡谷里的村民忙忙碌碌地整理着新家,因为雨季将临,里正带着人,在四处挖排水沟。
日子很难,但大家仍在努力地活。
冬叔和她并排看了会,犹豫着轻声道:“娘子,此次我们外出,还听说了个消息。”
知暖转回头来:“什么?”
冬叔:“传闻是京里来的永安侯世子诬陷的屠士昀,屠家军被围困前,他们抓住了那位世子,营陵城破,城内有不少人逃进屠家军大营,知道消息后,他们很是气愤,对那人行了五马分尸之刑。”
知暖:……
她默默消化了一会,才完全听明白冬叔说的是什么。
秦瑜,被五马分尸?
这挺像天方夜谭的,然而……想想他离开时那郑重的样子,又觉得他被抓被处死,又是十分可能的事。
只是,太轻易了。
她曾以为,他会是她穿越来的这个世界的主角,而她只是路过他的世界的一只炮灰配角。
现在她还活着呢,他怎么就死了?
“娘子,您没事吧?”
知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淌了满脸泪。
明明她并没有感到太伤心啊……
摇摇头,抬手拭去颊边的泪,她说:“我没事。”
就是觉得她这莫名其妙的穿越挺操蛋的,感觉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总是难难难,难上又加难。
秦瑜死也好活也罢,横竖她也操不上心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犯的错抹平。
这么想着,她转过身来敛衽郑重朝冬叔行了一礼。
冬叔慌忙避开:“娘子此是何意?”
知暖说:“我要多谢您,这些年尽心尽力教导村民武艺,否则此次之难,怕是没几人能活。”
冬叔摇头:“若非你预先准备得足,便是我们有百般武艺又如何?”
知暖并不与他争,淡淡笑了笑,道:“屠士昀既敢与虎谋皮,怕是所图不小,外族人悍勇,马匹充足,难说朝廷能否抵挡得住。青姑是屠家的人,以您之才,若重返青州,追随其左右,怕是能立下不世功勋。”
“五年之期虽还未满,但我想,青姑暂时已无心新戏本,想来她更想的是让您回去。”
“您这些年对村里对我,帮助良多,我不敢阻您前程,若您要走,我必欢送,我也相信,您不会泄露我们在此处的情状。”
不是相信,是她会想办法,取他之命。
她不会放任敌人添一员如冬叔这样的大将,她对这个皇朝再没归属感,也对入侵的外族没有半点好感。
她都打定了主意,哪知冬叔错愕之后便是大怒。
他气得眼睛瞪圆,额角青筋暴起:“在你眼里,某竟是那般恬不知耻、数典忘祖之徒?某记得某曾说过,我与外族人,誓不两立,青姑是救了我,然,她若真敢帮着屠士昀那厮吃里扒外,坑杀国人,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会杀了他们。”
“你不懂,此次我就当没听过那等污耳糟心之言,下次再敢说,我虽不杀你,却也会打你。”
冬叔面目黧黑,生得虽不熊壮,但也绝不亲切,他说要打她时语气认真,能让人切实感受到他不是虚言恫吓。
知暖没有生气,倒是笑了。
真心的。
冬叔用力瞪她。
知暖笑得更开心,这糟糕透顶的日子,总算还有些不那么糟糕的人。
“何须拼命?”在冬叔越来越凶狠的瞪视中,她柔声道,“与人硬拼,是最笨的做法,若您真有决心,倒不妨帮我一个忙,我可保证,屠氏所图,尽皆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