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秋意浓浓,青黄交接,山间叶落飘零,旷野凉风萧条,万物又在枯衰中逐渐沉寂。
玄蒙国国师府中的小院里,落英一袭素白坐于窗前冰冷看着手中的画像,上面画的是她今生最大的仇人,西月国的寒王,颜寒。虽只是一张画像,可在落英初看时不禁被他那双透着阴邪的眼眸吓得心中颤栗不已,遂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她几乎每日都要拿出这张画像来注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畏惧。
“公主当真决定了?”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窗外,尘冥依旧目光忧愁,幽幽问道。
“如今我已将西月国与这寒王了解透彻,万事俱备只需寻到一个时机便可行动,尘冥哥哥又何必多此一问?”落英缓缓放下画像,清眸转向窗外,淡淡一笑。
“公主也莫小瞧了那颜寒。”公主过分自信,尘冥岂能不担心,她虽有倾国倾城之貌尚能一眼将那颜寒给吸引住,可他到底并非只有昏庸好色,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怕也要付出代价。
“尘冥哥哥放心,这颜寒无非是个自小寄人篱下未享受过六亲之恩情,贵人之恩惠便扭曲成了一个恶魔,知晓了病因再对症下药必定会有成效。”尘冥的担忧,落英不以为然,盈盈一笑如海棠绽放。
“城里有个戏班子会在这几日离开转而去往西月国,我们可随他们一道去,中秋佳节将至,听说那颜寒也会离开东境大营回尚京赴国宴,如此,我们便有机会接近他。”见落英如此说,尘冥也不再多言,才将今日得来的消息道出。
“总算等来了机会。”落英听闻登时一阵惊喜,但很快那双美丽清眸里却笼上了一层阴郁与悲凉,今生与九疑有缘无份,她只好再盼着来生与他续前缘。
“公主可想好要如何离开上官府?”沉默片刻,尘冥再次开口问。
“若只是借口外出,九疑必定会让其他人跟着一道去,只能悄悄离开。”落英轻叹了一声,随即垂下眼眸苦笑道。
“姑娘!”
二人沉默之际,阿秀的声音突然从小院外传来,落英急忙将画像藏起后转身走至房门,冲她问道:
“怎么了?”
“管家方才来说,今夜国君在宫中设宴,大人怕是要晚些回来陪不了姑娘用晚膳了,姑娘今晚要吃什么我去通知后厨。”阿秀此时也已走上前来,冲落英笑问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做两道吧,晚上我也吃不了多少。”得知九疑不回来陪她用膳,落英心中反倒如释重负,即将与之分别她已开始害怕再面对他了。
“那我便让他们做两道平日里姑娘常吃的。”阿秀说着又转身跑出小院。
落英黯然伤神片刻也自顾回到窗前,可早已不见尘冥的身影。
两日后的黄昏,上官九疑听从落英清晨临别时的交待早早从军营里回到上官府,换洗一番后便直奔小院而去。
出了伏的秋季在日落之后凉意渐浓不再像先前那般暑热,上官九疑一路过去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秋高气爽,只是在见到花园中枯叶凋零时心中竟没由来得添了几分伤感,然他从不是伤春悲秋之人,遂后知后觉摇头自笑起来。
一入小院,美酒佳肴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两声女子嬉笑也随即响起,上官九疑闻声朝院中的凉亭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娇粉轻纱的落英,唇若丹霞,粉面含春,温婉绝色,犹如一朵已绽放正艳的海棠花。
自阆国灭亡后便再也没见过她这般娇艳的打扮,上官九疑见之不禁眼眸一亮,痴痴地愣在原地怦然心动。
“大人来了,怎么还发起了呆?想来也是被姑娘今儿的打扮给迷住了。”正与落英在凉亭里开酒坛的阿秀惊见到上官九疑一副痴神便忍不住掩嘴笑起。
“一个姑娘家的也不知羞,竟打趣起你家大人了?”落英娇嗔地拿手指在阿秀额头上点了点,后转身向上官九疑走去。
“多年不见你这身打扮,确实是给迷住了。”上官九疑回过神来也未恼阿秀的多话,上前牵住落英的手深情笑道。
“日日都见着,这么多年也早已成旧人了,当真还能迷住?”落英羞红了脸,半垂着眼眸再次娇嗔道。
“姑娘倾国倾城是仙女下凡,连阿秀同为女儿家每日都会为姑娘犯痴,更何况是大人呢?”不待上官九疑开口,凉亭下的阿秀又再次嘻笑起来。
“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这般油嘴滑舌!”阿秀的话更令落英害羞不已,她急忙撇过脸朝她囔道,阿秀抿嘴抱起酒坛便往屋里跑去。
“怎么就将树下的酒给挖出来了?不是约好成亲之日喝的么?”上官九疑见到阿秀抱的酒坛,又瞟了一眼树根处已被挖起的土堆不禁眉头一紧,俨然问道。
“今日高兴,我便提前开了一坛,反正还留有一坛呢!”见到上官九疑变了脸,落英连忙挽上他的胳膊继续嫣然笑道。
“成亲备的东西自都是得成双成对,哪能落单的?”听了落英这话,上官九疑更是急得沉下了脸,心中再次莫名笼上了悲伤,他又握着她的手问道:“今日有什么高兴的事?”
落英未急着回答,而是扑入他怀中贪婪吸着他身上的气息,眼泪忍不住扑簌落下,但很快又强压下悲泣,呢喃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落英突然想通了,他们已都离开,活下来的我们就应该欢欢喜喜地活着,落英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嫁给九疑,与九疑白头偕老。”
“落英....”听见她带着哭腔的颤音,上官九疑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欲言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只顾唤着她的名字。
等候在门外的阿秀见着院中这对恩爱相拥的璧人,也不知不觉抹起了眼泪。
一番深情倾诉后,落英才拉着上官九疑进入房中,桌上已摆好了丰盛的菜肴,皆是他日常爱吃的。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可都是姑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学做的呢!”站在一旁的阿秀率先开口向上官九疑道。
“后厨有的是人,你又何必亲手去做,可有伤了手?”上官九疑一听虽欢喜可更多的是心疼,忙又抓起她的手细细查看。
“无碍,又不是头一回去后厨,瞧把你紧张的。”落英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而后又转眸冲阿秀含笑嗔道:“那屋不是给你留了菜么?再不去吃就凉了,用不着你在这里添油加醋。”
“好好好,我这就去!”阿秀再次掩嘴偷笑,跑了出去。
“先前你爱做糕点,我便由着你,可这些菜工序复杂又费时费力,我自然担心你伤着累着。”上官九疑冲她温柔一笑,又继续疼惜道。
“好,不做了,往日你可再也品不到我的厨艺了!”落英躲开他的眼眸,一边替他盛着汤,一边强颜欢笑道。
“我的落英,我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里,哪里舍得让你下厨做羹汤?”上官九疑却不以为然地含情笑道。
“快尝尝这鱼汤?”落英笑而不语,只将盛好的半碗汤放到他面前。
上官九疑自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却未吭声,而是继续三两口将碗里的汤尽数喝完。
“着什么急?小心呛着!”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位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的绝世公子现出一副狼吞虎咽,落英忍俊不禁,笑道。
“只怪你的厨艺太好,竟连后厨老兆都不及了。”
“你休要胡说,我只是兆师傅的徒弟!”
外头天色渐暗,房中烛光摇曳,两人柔情蜜意,恩爱趣笑,待汤菜暖过胃后,落英嗔笑着才又倒了两盏清香扑鼻的酒,二人开始推杯换盏,然才一杯下肚,上官九疑就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看不清心上人的容颜。
“九疑?九疑?”见着上官九疑倒在桌边,落英脸上才敛起了笑意,抬手抓着他的手试探问道。
他已不省人事自不能出声应答,落英便起身扶着他进了里屋放倒在床上,自己也坐至床沿看着他安睡的容颜顿觉得悲痛万分,当即扑在他身上泪如涌泉。
“九疑,对不住,今生是我负了你,来生你定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