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别院里,落英倚靠于窗边怔怔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十六年来她还是头一回独过中秋佳节,心中免不了一阵悲凉。
隔壁院里突然传来几声嬉笑,是黛儿与丫鬟们围在一处赏月游戏,寒王不在,黛儿对落英的嫉妒越发明目张胆,只要碰着了面就得受她的挖苦与嘲讽,连今日中秋之宴当着下人的面落英也挨了一顿冷嘲热讽的软刀子,然落英接近寒王不是为了恩宠,自然就不会与她计较,遂能躲则躲也好落个清净。
“荼蘼姑娘可是睡了?”回到院中的丫鬟见厢房里漆黑寂静心中自是疑惑,便来到门前轻声唤道。
“嗯,我先歇下了。”落英闻声急忙蹑手蹑脚跑回床榻上,故作慵懒应道。
门外的丫鬟听见姑娘懒懒的声音以为她因今日在宴席上受到黛儿姑娘的刁难正委屈难过,本欲宽慰几句可又觉得她们都是为王爷争风吃醋,自己身为下人何苦去多管闲事,哄着这个便要得罪那个到头来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如此想着便未再作声,自顾转身离去。
落英敛神静静听着脚步声远去后才又缓缓起身,突然一道黑影迅速翻窗进入,未待她反应只见来人已在其面前揖礼道:
“公主。”
“尘冥哥哥,你怎么进来了?这太冒险了,万一那颜寒在别院里留了暗卫岂不危险?”听到尘冥的声音,落英自是喜出望外,可随即又担忧地朝窗外探了探而后小心谨慎道。
“公主放心,我们在外头盯了两日,这别院里只有一个管家带着几名小厮与丫鬟,颜寒的侍卫只随身保护他并未留下。”尘冥细声安抚完落英后又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桂花香味已扑入鼻中,一枚月饼出现在他掌上。
“哪里来的桂花月饼?”落英见之嫣然一笑,拿起桂花月饼就忍不住咬了起来,香甜适中,松松软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艺尚不及这个。
“经过一户农家闻到香味便偷买了几个,可惜白日人多眼杂不好给公主送来,眼下夜深又不易消化,公主尝尝就好。”尘冥见她露出笑容,也忍不住宠溺道。
“想不到如今还有人管着我呢!”落英已咽下半块月饼,故作无奈地摇头叹道。
见着公主这般烂漫的神态,尘冥的愧疚又再次涌上心头,冷眸在黑夜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若能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待在上官公子身边该多好啊!
在他沉默之际,落英已将手中的月饼吃完,自顾饮下半杯茶后才转身回到尘冥面前俨然叹道:“明日那颜寒便会从尚京回到此地,可他对我不信任….”
“那我们便明日动手助你一臂之力。”
“明日?在这里?你们能全身而退吗?”落英蹙起眉头担忧地看向他。
“我们已将这座别院探究清楚,既有路线进来便有路线逃生,公主明日只需将颜寒引到这间厢房里即可。”尘冥胸有成竹冲她温柔一笑。
落英未再语,只是心下仍旧隐隐不安。
一夜乱梦纷扰,落英浑浑噩噩睡不踏实,直至晨色亮起她才疲惫不堪地睁开了双眼。起身饮了一杯冷茶,忽听得外头有嘈杂声便急忙去开门,远远见到院子里有个一瘸一拐的瘦黑少年正拿着扫把在树下轻扫落叶。
已在这别院待了两三天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她自然也没料到颜寒会连夜赶来,遂好奇走上前正欲开口询问只见那少年也猛然转过了身,二人对望一眼皆震惊得呆在原地。
落英没想到在这寒王别院里竟会再次见到当初在阆国冷宫当差的小侍卫,他没死,真好!不对,绝非凑巧,必定是有人安排他们在这里见面!颜寒?难道他已经回来了?说不定此刻正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而瘦黑少年惊见到落英一时恍惚不知所措,心中随即狂喜万分,公主原来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可转念也想,先前在采石场被人问及关于公主之事,他还疑惑公主早已香消玉殒为何有人突然问起?后来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带到此处安排了打扫的活,此刻又见到公主一副谨慎之态便也不敢有所反应,只顾痴神地看着公主这张惊世容颜。
一袭白衣的她相较于先前在阆宫时的娇艳烂漫更添了几分温婉与稳重,自是越发美丽迷人,然她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忧愁又令他忍不住揪心生疼,阆国没了,她这个亡国公主终究还是落到了那西月国寒王的手中。
“你是谁呀?怎么先前没见过你?”落英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冲对方嫣然一笑,好奇问道。
她不清楚小侍卫是如何被颜寒找到?也不知道他是否已投靠了颜寒,遂她在赌,赌他尚有恻隐之心会放过自己,亦或者他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迫到她面前,却能意会她的暗示。
她这一笑令少年又恍然回到了当年在冷宫前,她笑着冲自己喊小侍卫。
“小人阿善,今早才来,见过姑娘。”半晌,少年才回过神,他虽疑惑不解,但也顺着公主之意扔下手中的扫把冲她郑重地揖了揖礼,低首回道,后知后觉才想起他还是头一回向公主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腿怎么了?”原来他叫阿善,必定是个善良的人。
“在采石场不小心被石头给砸了。”听到公主关心自己,少年欣喜若狂却依旧不敢抬头,生怕自己拙劣的演技拖累了公主。
“你怎么会到采石场?又怎么来此处了?”
“荼蘼!”
落英再次关切地问完话,院中便响起颜寒清淡慵懒的声音,她闻之心下一沉,寻声望去见那人英姿飒爽却又带着一身令人畏惧的邪气正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王爷这么早就到了?岂不是赶了夜路?”见到这个恶魔,落英心中自是厌恶仇恨,可眼下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迎上前,冲他施礼问道。
颜寒未开口回应,只是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已令他念念不忘的小美人,此时的她一身素白又散着那头乌亮柔顺的青丝,一颦一笑百媚生姿却也带着几分天真烂漫,让人见了无不情动怜爱。
“这个阿善是王爷带回来的?”见对方凝睇着自己一言不发,落英只道那颜寒尚在疑心她,便又指了指早已跪在一旁的少年好奇问道。
颜寒仍未语,但因证实了荼蘼不是那阆国公主后心情大好,忽然将她横腰抱起,转眸冲跟在身后的冷武吩咐道:“一个瘸腿的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带下去处理吧。”
“王爷,他怎么会没用呢?他方才还在扫院子呢?”听到耳边冷冰冰的话,落英吓得花容失色,情急之下便搂上他的脖颈央求道。
“一个瘸腿的贱奴活下来不过是苟延残喘,人人都可将他踩入烂泥里,何苦呢?本王今日高兴才大发慈心助他解脱。”见她再次主动搂上自己,虽是为了一个贱奴可颜寒忍不住心动迷离,遂难得好脾气地冲她笑道。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王爷,就让他留下来吧?”落英想继续为阿善求情,颜寒却未再理会,只顾抱着她朝厢房而去。
眼睁睁地看着小侍卫因她而死,落英心如刀割,含泪回望了一眼已被冷武拽起的少年,恰巧他也抬眸朝她释然一笑,自当年被西月军俘去受尽折磨,他每天都在等死,今日老天垂怜让他在死前还能见上落英公主一面,此生便无憾了。
对不起,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