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姝宁闻听桑时序之言,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在她脸颊上绽放的刹那,亦将蓄积在眼眸中的晶莹泪水催落,然而在短暂的悲喜交织后,她迅速收敛笑容,侧首以手背轻轻拂去眼角的湿润痕迹。
桑时序见状顿时心生慌乱,面对周姝宁这突如其来的哭笑切换,他一时之间无从应对,只能求助般地将目光转向九疑。
九疑正要开口化解尴尬,周姝宁已然柔声道:“我这是笑出泪来了,可不是因你偷听之故,只是想起了些趣事,才会如此。”
桑时序听罢,释然一笑,尴尬之情稍减,随即又不忘叮嘱九疑早些休息,便转身回房。
未及几步,便见房门口,他的妻子李氏手捧一件外裳,款款而来。
李氏身姿丰满,笑容可掬,她将外裳轻轻搭在桑时序肩头,柔声道:“夫君以后晚间出门,记得多添件衣服,外面的寒气可不容小觑。若是你冻着了,娘可是会心疼的。”
桑时序虽然口中说着无需这般费心,自己并不觉得冷,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肩头的衣物,那衣裳带来的温度透过肌肤直达心底,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他感激地望向李氏,眸中温情流转:“多谢娘子挂念,为夫记下了。”
李氏含羞带怯地垂下眼帘,面颊染上一抹桃花般娇嫩的红晕,柔声细语:“夫君快进屋去吧,妹妹们还看着呢。”
夫妻二人新婚燕尔不足一年,正是恩爱缠绵之时,哪怕只言片语的碰撞,都能激起层层甜蜜的涟漪。
九疑与周姝宁虽然未能听清他们交谈的具体内容,却能从他们的眼神交汇与细微动作中捕捉到些许情意。
周姝宁不禁感慨道:“看来你二哥二嫂感情甚笃,真是令人羡慕。”
桑时序夫妇成婚没多久九疑便离开成县前往昆山,与这位二嫂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观二哥二嫂之间的言语交流以及每一次共餐时的细微互动,她觉得二人称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回想起来,在二嫂嫁入桑府之前,她与二哥都没有机会见过二嫂。
想来,她往后应也是如此,在成婚那日才能见到未来的夫婿,此刻只想着,一定不能比二哥长得丑!
对于周姝宁的感慨,九疑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回味着桑时序出现之前周姝宁所说的那些话。
她定睛注视着周姝宁的眼睛,试图揣摩她内心真实所想。
“宁宁,容颜之美固然能使女子光彩照人,然而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内在的修养与才华,才是伴随一生且历久弥新的瑰宝。”九疑放缓了语速,这话好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见过。
她忆起,郑无曾言读书使人明智而通达,还鼓励她若有机会,应当多多研读诗书。
时隔数月,如今她竟能如此自如地阐述这番道理,与郑无当初所言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如今已能一本接一本的看得进去书。
九疑收回思绪,见周姝宁似乎有所触动,她继续劝慰:“再者,世间姻缘讲求缘分,看重的不仅仅是皮囊,你这样好,自有慧眼识珠之人。”
九疑听得真切,周姝宁看似率真洒脱,离家出走也是说走就走,但心底深处最在意的,恰恰就是她的容貌,不然也不会质疑父母为她挑选的夫婿为何会选中她。
周姝宁挺直腰背,凝望着窗外,庭院之内一览无遗,凉风袭来,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她从温暖的被窝中抽出双手,捂住冰凉的脸颊,又触摸到冰冷的耳垂,道:“哎呀,好冷啊,咱们还是把窗关上去睡吧。”
“好啊。”九疑应和着。
两人遂将窗子关严实,随后裹着被子径直走向床榻,九疑也未再提及方才的话。
正值此时,周姝宁的目光落在了案头摆放的那本书,她忽然问道:“我见你近日频频诵读《秋水篇》,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惠施那样的倾慕对象。”
九疑闻此言,微微一愣,显然未料到周姝宁会如此猝不及防地转变话题并直截了当地问她。
她顺着周姝宁的目光望向那本书,莞尔一笑,答道:“《秋水篇》中的哲理深邃,我诵读它更多的是为了陶冶性情。至于惠施,他是智者,我自然对其充满敬仰。但说到倾慕对象......”
九疑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直至收回目光,才悠然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尽管九疑并未明确答复是否已有倾慕之人,但周姝宁不仅从中窥见了些许端倪,还从九疑的言语中感受到了束缚感。
她们同为女子,都活在时代赋予的既定规则之下,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