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能把人家小姑娘的秘密告诉你?”
男人又陪着斯见微喝完一杯酒。
唱片机里的黑胶唱片还在播放调试。
一首,两首,到第三首的时候,斯见微已经觉得有些不对。
年少时遗落的碎片突然被捡回一块,他有片刻愣神。
物理竞赛的时候斯见微和阮流苏当过一段时间短暂的同桌。
因为他性格太孤傲,集训营没人愿意和他配合。
奥赛的题他做的很快,写完了就趴在桌子上小睡。
初夏夜晚蝉鸣很吵,斯见微烦躁地将习题册扔到一边,戴着耳机听歌。
他位置靠窗,偏头过去,能在晚上透过窗户镜面看到阮流苏认真的侧脸。
窗明几净,她特别得好看。
“做不出来?”
斯见微看着阮流苏的眉头已经拧了很久,他取下耳机问她。
阮流苏摇头:
“不是,就是快比赛了,有点紧张,还很烦。”
“听歌吗?”斯见微好像没问她答应不答应,直接取下一只耳机给她。
“好。”阮流苏很小声地说:“谢谢。”
他们在备考前的晚上反复听斯见微手机里的歌。
斯见微存有私心,他只放一个歌单,十首歌,每一首都是他最喜欢的。
他偏头过去继续小睡,实际在偷看窗户上投映的阮流苏影子。
白线的另一端,她时而蹙眉,时而浅笑,偶尔偷看他。
光影闪烁,时间被拉的有点久远,又在定格在阮流苏偷看她的画面上。
她的眼睛很大,因为脸红而显得更加黑白分明,又亮闪闪。
真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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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见微抬眼又看了看在收银台忙碌的阮流苏,排队的人这么多,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还要在她收完钱调戏两句。
她只是笑眯眯地,不怎么生气。
上学的时候阮流苏就是这样,给同学的感觉一直都是又乖巧又漂亮。
平时有同学晚交一些作业,要个假条什么的,她问了原因后也很少拒绝。
同学这么久,斯见微没见阮流苏和谁红过眼,大声说话几乎都没有,还会及时捧场,给足面子。
斯见微快进到最后一首,顺序都能和当年对上。
呵,这也太巧了吧?
巧到连斯见微这种见过无数场面,对任何事情都能不以为意保持镇定的少爷,在此刻心如擂鼓。
鼓点伴随最后一首歌的和弦越敲越响逼近阈值后,又骤然消失,趋于静止。
“你说的小姑娘是她么?卖甜品的那个?”
斯见微的心随之一点一点满胀起来,心脏缺失已久的那块仿佛重新得到血液的灌注。
中年男人满脸惊讶:
“你怎么知道?她过来给我打工,就是为了这个古董唱片机。”
“给你打工?你卖她多少镑?”斯见微虽然心情现在非常好,但还是有点不爽,阮流苏怎么可能没钱?
他不是给了她一张家用开支的卡了,想要什么直接买就行了。
就算是用他的钱给他买礼物也行啊,反正以后都会是夫妻共有财产。
斯见微想不明白她的大费周章。
酒吧老板领悟了一点二人的关系,回答斯见微:
“三个月兼职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她每周五周六晚上来,甜品收银,不算坑她,她是真的想买。”
“她应该给你招了不少客人吧?”斯见微冲老板笑了笑,指着几乎每个卡座上都有的牛角包:
“一家酒吧,不卖酒,却把招牌定为牛角包,你挺有生意头脑啊。”
斯见微招来服务生又点了四杯酒,他还没忘记在排队买牛角包的袁盈盈和秦书淮。
“老板,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桌上的酒算你请我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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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顾策来接的钟慈和阮流苏。
“这个停车场晚上女孩子经过很不安全,我觉得还是得过来接你们比较好。”
顾策脸色有些苍白,脸上还有点红,像是被掐的。
更像是...
钟慈没谈过男朋友,没看出来,但阮流苏知道,顾策的脸更像是被人咬得,或者亲的。
顾策开车把两位女孩送回公寓。
钟慈调酒一身酒气,先去浴室洗了澡,阮流苏拿了一盒做好的卤味给顾策,说要送他下楼。
下楼的时候,顾策很安静,因为侧脸对着阮流苏,他脖颈和脸上的红痕格外明显。
“顾策师兄,今晚和你老板谈的怎么样?”
研究生阶段会把导师戏称老板,实际上有些导师跟剥削人的资本家老板没什么区别。
“不是...很好。”顾策声音有些颤抖。
阮流苏低头,看他垂落的手,也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好?”
顾策没有回答。
阮流苏摁下电梯,要送他去路边。
如果按照往日顾策的态度,他一定会说“不用了麻烦了,苏苏,你快回去吧”。
但今天的顾策明显不在状态,他很反常,让阮流苏跟他到了路边。
国外出行不便,二手车便宜,在原车价四分之一的价格下,顾策买了辆最便宜的轿车。
自动车门都已经失控,需要把窗户摇下来手动开门。
出国留学,他的生活是很拮据的。
阮流苏很喜欢去顾策和钟慈的小实验室偷懒,顾策人很温暖。
他会耐心地听钟慈和她喋喋不休地吐槽,发牢骚,讲八卦。
在她们俩失意时,会念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分享感悟,聊以慰藉。
更会在深夜结束后,给她们调上一杯低酒精度数的鸡尾酒说“周末快乐”,最后把她和钟慈安全地送回家。
但顾策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唯一一次和提到和自己相关的,还是那本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很多人害怕破窗效应,只会自我消纳。
“顾策师兄。”阮流苏想了半天,在顾策打开车门的时候,还是说:
“你老板如果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学校里的传闻她不是没听过,顾策的导师贪财又好色。
他好的不仅仅是女色。
顾策不敢看阮流苏,他推了推黑色镜框,长摁钥匙,摇下车窗。
阮流苏就站在原地,看着削瘦的背影一动不动,慢慢地说:
“我爸爸说,读书工作其实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们不能本末倒置,你说对吗?”
顾策推开镜框,伸手擦掉眼泪,没动。
阮流苏继续鼓励他:
“其实你本硕的学历已经很厉害了,华明的新能源专业本身就是全国第一,所以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渣蹉跎五年大好时光。”
顾策终于转身过来,看着阮流苏失声痛哭。
他靠着车门有些无助:
“他说...他说要陪他睡够一年,我的课题才能敲定。”
顾策有文人傲骨,今晚必定是屈辱的,他不想说太多,回忆的每一秒钟对他而言都痛不欲生。
阮流苏将衣服口袋里的纸巾递给顾策:
“没事的,我们帮你告他,如果告不倒他,大不了这学也就不上了!”
这样品行不端的教授,还能继续任职,一定有校方某些人包庇,告倒想必很难。
但要怎么安慰顾策呢,她也不知道。
她没在那个处境,无法设身处地地了体会顾策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