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冲冲的品红用力推开木门,冲进礼拜堂内,朝着哈里逊神父快步走来。
咬牙切齿的表情与发抖的双手都清楚地显示出盗贼现在的心情。
就在品红靠近哈里逊神父的刹那,神父先一步揪起品红的衣领。
用不输给盗贼的愤怒表情与声音大吼:“别叫我庸医!你能够了解每一次有人死在我面前时的那种痛苦吗!
我也希望医好每一个人呀!问题这些该死的病症之多之复杂,根本不是我一个人处理的来!
不高兴的话去找那些号称神医的人呀,或是念那些该死的魔法,看能不能救回已经无法挽回的人命!
假如奇迹真的那么多,那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情绪同样激动的哈里逊神父一把推开了品红。
“更何况你清不清楚深景原先所感染的病有传染的可能,镇民们一开始所打定的主意是要直接烧死她。
是我拜托他们留下深景,好让我能够研究医治这种疾病的方法。
传染病是被我控制住了,但接着而来的数种并发症,发病症状却是我前所未见的。
光是针对新的病症,我花用了不少心力、时间与药材,还要冒着被感染的危险。
你以为这些东西不用钱吗,我自己种的一个小药园哪里足够应付这样大量的需求,甚至还要买一些相当珍贵的药材来尝试。
光靠教廷的支持与补助,我的资金仍旧是非常吃紧,更别说多养一个人了。这一切的一切,你有没有看见!
就算面临死亡的是你的亲人,你做了些什么?只见了一次面就大声骂我是庸医!谁比较有抱怨的资格!”
被怨气累积已久的神父臭骂一顿,品红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响应。
而哈里逊神父却像是被雷劈到一样,颤抖着整理自己绉掉的衣服。
露出相当无力的表情,跌回长椅里头忏悔着。
“抱歉,身为主的仆人,我或许是太过激动了。”
“树!树,你不是说星见能够帮我找到深景姊吗?你不是说我能够有好的结局吗?这算什么嘛!这算什么嘛……这是在考验我吗?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品红揪住树的衣领大声质问。说到后来,连他自己的声调都呜咽了起来。盗贼开始啜泣着。
“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不敢说这是考验,或许这只是她无能为力的证明吧。”
树带着沉痛的表情说着,但一丝诡诈的眼光闪过。
“假如你对她所做的安排有所疑问,当有机会时就当面质问她本人吧。
假如对于她所给的答案不满意,就暂时忘掉实力的差距,狠狠往她鼻梁上揍一拳。
不过先说好,我可没说过她不躲不闪不反击之类的话。”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品红看着树认真的表情,想了又想。
“哇啊~~”突然盗贼抱起自己的脑袋狂叫着。
“怎么了?”
女骑士深景被盗贼歇斯底里的声音惊吓到,抬起头问着。
而半捂着耳朵的树只是无奈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提醒了他一些无法超越的实力差吧。”
半疯狂状态的品红搥打着树的胸膛,不断地大吼:“那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脑袋,完全不把搥在胸口上的拳头当成一回事。
“你该怎么办我是不知道啦。假如搥这几下能让你消消气,我是可以免费让你打到过瘾。
不过你这样子大吵大闹,楼上的那位听到了,感觉可能不怎么舒服吧。”
像是被一记重击搥入心口,品红不再吵闹,也不再做无意义的发泄。
他只是将头靠在树的胸口上,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不过看着那抽动的背影,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感到一阵鼻酸。
安静无声的礼拜堂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盗贼吸着鼻子的声音。
“香蕉……对了!树,香蕉呀!我们可以赶到试炼森林拜托阿国,说不定能够找到香蕉,深景姊还是有救的。”
品红露出兴奋的目光,小声说着。但树却是无奈地响应:“先不论一来一回需要四十到五十天的时间,找不找得到还是个大问题,那种珍贵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你还是先问问哈里逊神父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吧。”
所有人一齐将视线移到哈里逊神父身上,神父却只是摇了摇头。
“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我说过了,依深景现在的状况,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敢保证,只能渡过一天算一天了。
很多时刻病人的信心问题也会影响病情,但濒临末期的现在,深景的情绪极度不稳定。
与其依赖那虚幻且不可靠的事物,不如你好好的待在她的身边,尽量让她能够平顺地结束痛苦的生命。
我相信这比起其它方法都还要好的多,假如你们之间的感情足够支持起对方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
品红无力地坐入长椅,咬着自己的指甲喃喃自语。
坐在一旁的女骑士深景看到这样的画面,心中却浮出了不太一样的滋味。
站着看坐在椅子里头的品红,树收敛起无奈的神情而露出冷漠,将原本的情绪重新藏回心底深处,偏过身。
“没有人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办的答案,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其它人的。”
沮丧的眼光上移,品红看着树的侧脸。
“树,假如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是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树想也不想地立刻回答:“我会一剑杀了她。”
这样的答案吓到了在场的人,只听树继续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与其看着她受那持续的折磨与痛苦,一不是立刻治好她,就是立刻让她不再有任何感觉。
所以我爱的女人必须要有超乎常人的体魄与勇气才行,因为我可不想浪费精神与时间在这种感伤上面。”
除了法师将烦恼的视线移到一旁的地上外,盗贼则是苦着一张脸,因为树的想法完全不足以作为参考。
而其它人都紧盯着树的表情,希望从中找到一点点玩笑的成分。
深夜,品红、深景、树与美沙葛在约克瑟教会暂时安身。
睡不着的盗贼以树的鼾声作为背景音乐,凝视着窗外高悬于天空的四颗月亮。
半月、弦月、满月、缺月,各种姿态以最优美的形式呈现在每一个无法安眠的人眼中。
教会外偌大的山林景观,被月光照得明亮。
以有别于白昼的清幽景色,吸引着每一个灵魂。
夜枭声、鸣虫声断断续续,清风微拂,是的,这是夜晚。
不该在夜晚出现的声音钻入了盗贼的耳里,那是虚弱、轻浮的脚步声。
品红几乎可以想象出这个脚步声的持有者是以什么样的形态行走着,因为那样的画面他从过去就不断想象着。
每一幅属于她的记忆图样,都被他一次又一次回忆着,深深地刻印在脑海之中。
“深景姊……”
品红蹑手蹑足爬起床,披上斗篷变色龙,一瞬间盗贼的身影彷佛自世界消失一样。
安静无声的步伐带领他移到门边,当确定脚步声有一定距离后,木门被轻轻地打开。
这一切看在寻常人眼中,可能会被误认为鬼魅所为。
跟随着那轻轻的脚步声来到礼拜堂,推开木门露出一小缝隙,淡蓝色亚麻布披肩披在一个祷告的女子身上。
十字架旁的小窗口将月光引入,照在那头晶蜜色的发丝上,隐约中闪着银色的光芒。
这样的一幅景象让品红看傻了,那比起之前的夜景还要迷人。
将身上的斗篷变色龙随意丢在一旁,刻意先制造出几步脚步声,品红将木门完全推开。
祷告中的女子缓缓抬起头,睁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但却掩盖不住那一丝落寞。“品儿。”
“深景姊,还好吧。”
“嗯。每一回我祷告的时候,总觉得主会将我的病痛抽离一点。我现在觉得好很多了。我也立下了誓言,当我康复后,我愿意全心全力投入服务的神职之中。”
小心翼翼地扶着朝思暮想的人儿坐入长椅,品红难以相信自己的梦想有成真的一日,虽然有些不完美。
自己只是愣愣地看着这张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的脸庞,却不知在此情此景下,该说些什么才好。
病弱的美人用她那苍白的玉手梳拢着盗贼杂乱的头发,就像是在照顾亲爱的小弟一样,毫不保留地释放出自己的关心,一切就和往日的时光一样。
不同的是,两人都大了,小弟不再只是个流着鼻涕的爱哭鬼。
而自己,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许许多多想法不停在品红的脑中流过,他和深景姊的感情还是和过去一样,但现在两人的条件却大不相同,身为男人的他有能力做到许多事情。
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好来补偿这一段时间的空白。
“深景姊,你有没有想要什么。我或许能够帮你找到。”
面对这样的问题,深景面露难色没有作答。
还是靠品红死赖活缠的询问,才别起眉梢,偏着头想着。
“我不知道我还欠什么呢?我觉得现在能够像这样看到你,就已经很让我满足了。”
“说嘛,说嘛。一定有什么很想要或是很想看的。宝石?珍珠?还是用漂亮的丝绸所做的衣服?”
“嗯~”
深景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轻摇着头。
摆动的发丝传来一阵特有的香气,品红差一点就这样迷倒在深景的怀里。
“啊!”
轻呼一声拉回了盗贼的意识,深景露出有些迷蒙、向往的神情。
“品儿,你听过一位叫做山水的名画匠吗?听说他擅长各种画风,写实的、印象的、还有感性的等等。
他最棒的画作听说是一幅套图,那是东方北陇山六个季节的日出景色。
还听说他为了这幅套图,在北陇山上住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假如能够看过一眼他的作品,那该有多好。不过这很困难吧。”
无奈地笑了一笑。
看着那副神往的表情,品红急忙忙地发出会让任何人都满怀希望的答案。
“不!我应该有办法找到。”
品红肯定的态度引起了深景些微的不安。
“你该不会用什么奇怪的方法吧。不行呦。”
真是敏锐的第六感。
品红虽然还没提过自己盗贼的身份,但一被深景警告,心脏就好像要从胸口弹出。
因为那正是自己所决定的最坏打算,假如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来达成目的的话。
慌张的盗贼连忙将话题转向一边,谈论起深景从过去就十分有兴趣的艺术创作上面。
是夜,礼拜堂里头传来少有的欣喜气氛。
中午时分,品红才从床上爬起来。
昨夜的聊天让人兴奋过了头,直到日出才结束。
隔壁的单人床已经整理干净,叠好了棉被。
树不知道去了哪里。
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品红准备为昨晚所订下的约定想法子。
走出教会,他看到熟悉的背影正站在哈里逊神父的药园中。
素白的麻布女装搭配着那窈窕的身材,会让每一个看到的男人舍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品红高兴的驱步向前,高呼。
“深景姊。”
美丽的蓝色眼珠对上品红的视线,蓬松的长发甩向一旁。
而盗贼的第一个反应是倒弹三步,像是被惊吓到一样大叫。
“啊~你不是深景姊。”
手叉着腰,深景指着品红大骂:“请说清楚一点,“我不是你的那个深景姊”!”
有别于另一个深景,女骑士虽然穿着朴素的女装,但仍掩不住她英姿勃发的气度。
同样为蓝色的眼眸中,射出的却是一股热爱生命的烈火。
“那……深景,你知不知道树跟美沙葛哪去了?”
头一甩,深景露出不屑的表情。
“一早就出门了,去哪、做什么都不知道。只听他们跟哈里逊神父说还会再回来。”
“喔。是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呀?”
被盗贼一问,深景意外地泛红着脸。
头更大力地扭向一边。
“你管我!反正暂时还没有要离开,进菲兰申小镇也不太方便。要待在教会的话,哪还穿着厚重的全套盔甲呀!神父这里有一些旧衣服,这是暂时借来穿的。”
胆小的盗贼偷眼看着换成普通女装的女骑士。
或许两个深景在其它人眼中没什么不同,但盗贼私底下还是认为自己的深景姊比较漂亮,至少个性上好非常多。
这样的想法无意识间驱使自己低声抱怨了几句。
而很不凑巧的,这些声音传进了某人的耳里。
“你说什么,死小鬼!”
“哇啊~”
品红又倒弹了三大步,紧张地看着怒气冲冲,握着拳头迎面而来的深景。
“你……你不要过来。”
“过来又怎样!”
女骑士连日来封锁住的愤怒堤防已经接近溃堤的边缘,她不喜欢被别人另眼相待,也不喜欢被别人漠视,更不喜欢被别人拿去做比较!
特别是比较对象的外表看起来跟自己一模一样,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打击了,而更大的打击是自己的评价还输给了另外一个!
经不起威胁、恐吓的盗贼配合着深景的脚步,对方前进一步,自己就后退一步。
被对方问了一句“过来又怎样?”,这让品红颇为烦恼。
是的,过来又怎样。
突然孩提时代甩无赖的技巧浮现脑海。
品红依旧是保持着惊慌的模样,但却反威吓说:“别过来喔!你再过来我就吐口水!男子汉大丈夫,说得到吐得出!”
“你──”怒气无限上升。
这段时间里深景所见识到的不是耍无赖,就是玩阴的。
这些人就不能正正当当地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吗!
他们到底是不是男人!在愤怒之中,脚步不停。
“呸!呸呸!”
“碰!轰隆隆隆隆~”
这是深景脑子里传出的巨响,她的理智与骑士精神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白色瞳仁部分现在被红色的血丝占满,一双眼像是能喷出火一样。
半撩起麻布裙,抽出绑在腿边的护身短剑,开始追逐飞奔中的盗贼。
这该算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打闹?
嘻笑?
还是纯粹发泄怒气?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看在窗边的病人眼中,都不是很好受。
特别是有一个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还正在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白昼,但被风吹舞着的窗帘却制造出了一片阴影,笼罩着另一张面孔。
不习惯穿长裙的骑士理所当然追不上以逃跑为看家本领的盗贼。
逃离追杀着自己的发狂女骑士,品红来到了菲兰申小镇。
待站在路中间,品红傻眼看着来往的稀疏人群。
如今他有一个新的确切目标,就是找到任何一幅名画匠山水的画作,不惜任何手段!
不过也得先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吧……
“唉~”
低着头,匆匆走过街道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对世事漠不关心、对人生漠不关心,也当然对陌生人漠不关心了。
品红遇上了一个困难的问题,就是如何开始?
虽然说自己投入冒险的日子也有数十天了,但那几乎都是花在走路的时间上,且还有一个树作为领导者。
如何展开一个探索的旅程,自己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该找间酒馆问问吗?
可是又该怎么问?
酒馆就问得到吗?
还是该找间贩卖有关艺术物品的商店询问?
那又要去哪里找这样的商店?
“唉~”
“朋友,有需要帮忙吗?”
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品红回过头。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牧师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后。
“啊!你是……你是……”
轻轻笑着的牧师不以为意,重新一次自我介绍。
“我是真理教派的班迪兹牧师。或许我能为你在迷途之中指引一道光明的道路。”
牧师深深地一鞠躬
“啊,对了。你好。”
品红有点手足无措的响应着。
“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听着品红的问题,班迪兹牧师恭敬地回答:“我们的主教,伟大的救世主,佛森大人来到了菲兰申小镇申扬我们的教义,救赎彷徨的民众。
我是闻讯特别前来朝圣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事情帮得上忙。愿意一起来吗?听我们主教讲道理,你会获益良多的。”
“啊,不,谢了。我另外有事情。”
品红听着班迪兹牧师的邀请,连忙拒绝。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的目标上。
“不知道你是否听过画匠山水这个人?”
“名画匠山水吗?听说他正在附近的伊弗亚小镇接受邀请。”
“哦~真的吗!”
品红瞬间双眼发亮。
原来人就在附近,看来是不用辛苦地想办法偷他的画作了。
不对!
绑人比偷一幅画还要困难许多!
怎么办?
还算是幸运的盗贼遇上了第二个难题。
看着眼前年轻男子的困恼模样,班迪兹牧师笑了笑。
“假如不嫌弃的话,我陪您走一遭伊弗亚小镇好了。”
“嗯~?你认识山水吗?”
品红好奇地问着。班迪兹牧师却摇摇头。
“不。不过我跟接待名画匠山水的那个商人家族关系良好。假如需要的话,我或许能够安排两位见上一面。”
“Lucky~”
品红在脑海里兴奋地大喊。
闪着感动的目光,紧紧握住班迪兹牧师的双手上下摇晃。
突然他想起另一个问题。
“对了,这样子不妨碍你去见你们的主教吗?”
“放心好了,去伊弗亚小镇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而佛森大人预定在菲兰申小镇待上好一阵子,我还有很多机会的。
更何况助人为我的天职,帮助您只能算是我的本分。”班迪兹牧师温和地回答着。“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您是……”
最基本的礼貌在这时被提起,胆小怕生的盗贼才急忙忙红着脸回答:“我是盗贼品红。”
“盗贼?”
班迪兹牧师露出了奇妙的神色。
一般来说,这类职业的人会用比较委婉的说法来称呼自己,甚至隐瞒自己的职业。
像品红这样直言不讳,是让人相当意外。
看到了牧师的表情,品红急忙解释着:“其实!其实我只是接受过这样的训练而已啦,我并没有真正干过什么坏事。而且……而且我还被扒过一次……”
说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品红愈说愈小声,无可奈何地低垂下头,自我沮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