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情势对他们所求的目的不利,早已官复原职的刑部尚书杨其远往前一步,转头又出言问道。
“张老太师,您说这人会是什么人呢?”
置身事外的张老太师闻言微微眯起双眼,轻捋着自己下巴处花白的胡须,缓缓地摇了摇头后沉声道。
“口说无凭,若是徐大人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老夫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啊。”
杨其远对着张老太师得意一笑,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在他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身旁的张大人冲着他开口了,那话中讥讽之意颇为明显。
“杨大人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难道你们刑部也收到了告发林将军主动进攻的消息?这倒怪了,按我朝惯例,军事类奏折该直接送往枢密院才是,怎的……”
说到这里张大人忽的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着杨其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倘若杨大人手中当真握有什么确凿无疑的实证,那就赶紧呈上来吧。切莫在此处让大家一味地凭空臆测、胡乱猜想,这般耽误时间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倒还会令陛下心生烦忧。”
这话说的让杨其远等人心下一惊,下一秒便看向皇帝,正要开口辩驳时只见皇帝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
“张爱卿所言有理,你们有什么证据都快快拿出来吧。”
“陛下,据林将军帐下将士所言,在与天阙开战的前些日子里,林将军曾与一人往来信件频频,查看信件时还要屏退左右,颇为神秘。”
说着,杨其远从自己袖中掏出几份信件,接着将脑袋一低,高举着双手颇为恭敬的模样。
朱公公一看杨其远真能掏出东西来,手中拂尘一挥快步将信件呈到皇帝面前。
而那徐元见此情形就知道没自己的事了,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缩回了人群之中。
“微臣于机缘巧合之下,竟意外获得了数封书信。当微臣逐一查看这些信件时,内心也不禁深受震动。
因为其中有一封信所书写的内容,竟然是那幕后之人如何指使林将军率军攻打天阙一事!
陛下,如您所见,这信中言辞犹如毒蝎之尾,阴险狡诈且极具迷惑性,即便是微臣见了,也差点被那些荒谬之言所迷惑。
林将军乃一介武将,心思秉直单纯更不善此道,那颗满怀赤诚、一心报国的忠心恐怕是极其轻易地就被此人所蛊惑了。
不过最让微臣感到震惊的是,据这些信件落款可见,指使林将军之人竟然是……”
只见那侃侃而谈的杨其远正说得兴起之时,突然之间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硬生生地停住了嘴。
原本流畅自如的讲述到此处戛然而止,故事听到最精彩之处忽的没了下文,周围听的津津有味的众朝臣一时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杨其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此刻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死死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从他那纠结万分的表情可以看出,此刻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极其激烈的斗争,似乎有某种难言的苦衷或是极大的恐惧感正拼命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杨大人就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这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你这般胆怯?陛下在此还不能保你性命吗?”
张大人望着杨其远,直接开口催促着。
他为人最是耿直,即便是被老太师丢去淮水城磨炼多年也未能把他的脾气秉性给改了。
往日里就瞧不上杨其远面对其他官员时,那副装腔拿调的官僚做派,在他面前又换了一副如同哈巴狗一般的谄媚讨好之色。
这会儿杨其远分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不敢言明的模样来。
这戏演的如此拙劣,叫张大人看了只觉得心中厌恶不已。
杨其远抬头看了看满脸不悦之色的张大人,讨好一笑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端坐在堂前,至今未出声的允安王。
在允安王转头看过来之前,他低垂下脑袋冲着皇帝往地上“扑通”一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牙关紧咬着艰难却又无比清晰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回陛下的话,幕后指使者正是允安王世子!”
杨其远的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犹如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猛地投入平静的湖水之中,刹那间激起千层浪涛。
整个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在场的众朝臣们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起来,同时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凉气顺着喉咙直入肺腑,让众朝臣在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之中纷纷打了个寒颤。
原本该是最人声鼎沸、喧闹无比的时刻,但此刻整座大殿却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众朝臣们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有的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试图从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上捕捉到一丝端倪。
而有些人则将视线转向了仍旧端坐着的允安王,紧盯着他的身姿动作,想看看是否能从其中琢磨出些许内情来。
除了满心震惊和忐忑不安外,众朝臣的脑海中还冒出了同一个疑惑——此事牵扯到了姜念,那位从小到大都备受皇帝宠溺的小世子。
一个若是说要星星,皇帝二话不说能直接给他摘月亮的人。
这般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缘无故的指使林将军和天阙打仗做什么?
众朝臣的心头都写满了问号,但枪打出头鸟,情况未明之时,这些常年混迹官场之人都不敢在此刻主动开口说话。
最起码是在皇帝没有出言表态之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细细看罢手中所有信件的皇帝没有半分要动怒的意思。
只见皇帝动作极其轻柔地把每一封信都慢慢地展开、抚平,让那原本有些褶皱的信纸变得平整。又仔细地将这些已经被展平的信件一张一张地叠放在一起,动作既轻缓又有条不紊。
皇帝握住这一叠信,高高举起它们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稍稍低下头去轻声地开口问道。
“你是说,这是允安王世子亲笔所书?”
没指名道姓,但杨其远知道是在问自己。
“是。”
皇帝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神色不变,连眼眸都不曾转动半分。
“你说这信中写的是允安王世子如何指使林啸,主动挑起与天阙草原的战争?”
皇帝淡淡的语气让杨其远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忐忑之意,但他看过信中的内容确实如他先前所说,定了定心后十分笃定的应道。
“是。”
“哼!”
皇帝在听得肯定的答案后忽然变了脸色,他沉下脸冷哼一声,紧接着将手中信件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朕倒不知杨大人何时生有眼疾,张童知,你来读给他听听!”
纸张翻飞散落一地,被点名的张大人立即往前一步待命。
听得皇帝发怒,原先事不关己的朱公公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将地上的信件收拢在一起,快步将信件递至张大人手中。
而皇帝这一声呵斥怒骂吓得跪着的杨其远额头上瞬间沁出了豆大般的汗珠,立马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可他不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满头雾水的同时仰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大人手中的信件,企图透过那薄薄的纸张看出皇帝忽然发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