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承宥自昨日起就一直啼哭不断,太医说是吓住了,开了安神药…”
“谁知道今日晨起,承宥的脸就发紫了…”
董琰婉哭的几乎站不住,踉跄着从马车跌了下去,楚意昭伸手没拉住,有只手从旁边伸出,托住了董琰婉的右臂,
男子轻声道,“小心”
将人扶稳后,就松开了。
董琰婉恍恍惚惚的道了谢,压根没看到是谁,楚意昭往右瞥了眼。
秦淮安的儿子—秦遂。
他像是刚出府,扶完人便转身上了后方的马车。
楚意昭随着董琰婉进入西面的一个小院里,院中种着些花草。
婴孩身体脆弱,稍稍一点病症便是要命的事。董琰婉形容的可怕,周岁孩子紫了脸,那还能活吗…
一进门,听到妇人和孩童的哭声,楚意昭隐隐松了口气
能哭就能活。
啼哭的孩童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从鼻腔里弱弱的哼出哭声。年轻妇人心疼的不停的掉着眼泪。
素衣的男人弯着腰,一手揽着妻子的肩,另一只手放在孩童的前额上探着。
“哥哥,我把阿明请来了”董琰婉快步上前。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过去,董琰靖直起身,面色有些复杂,还没等说话,突而手里多了个重物。下一瞬,刚刚还在低泣的妇人目眦欲裂的冲了上去,
“庸医,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一切发生不过片刻,董琰婉的头还没转过来,苏沛彤的身子便到了跟前。
楚意昭迅速闪身躲开,那妇人扑了个空,直接摔倒在地。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董琰婉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妇人。
董琰靖也赶紧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查看苏沛彤的伤势。
房内氛围顿时变的微妙,他们几人站在一起,楚意昭站在门口,不像是被请来的医师,倒像是个被兴师问罪的罪人。
“少夫人,此举何意?”
苏沛彤额上摔的一片血红,但她恍若未觉,依然挣扎着要朝楚意昭撞去,董琰靖将孩子交到董琰婉怀里,用力的抱着她往后拖,
“你冷静些”
“贱人!你害了我的孩子,你这个毒妇!放开我!!我要杀了她,给宥儿偿命!”
苏沛彤挣扎的厉害,张牙舞爪的像只暴怒的雌兽。
她失去了理智,楚意昭将视线投向董琰靖,董琰靖脸色不好看,但楚意昭对他母亲有救命之恩,他心底还是信任的,
“你送的香有问题,昨日点了之后,承宥晨起时脸面发紫,太医刚刚来过说孩子…”
他嗓音变得哽咽,嘴巴嗫嚅了两下,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已经不行了…”
楚意昭一怔,随即皱眉,
香?
她幼时曾与师父一起为山下的百姓义诊,不少孩童有夜半啼哭的毛病,师父就研制了稚童专用的安神香。
正好董琰婉提过,承佑爱哭,她就拿了两盘当周岁礼。
那香用料温和,绝不会损伤肌理,更别提会害死人。
“那香很安全,没有毒性,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先瞧瞧孩子”
楚意昭朝董琰婉走过去,董琰婉虽不知所措,还是将孩子抱向了楚意昭。
“不行!!”
苏沛彤崩溃的吼道,“绝不能让这个庸医再动宥儿!!”
那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孩子,只是点了一只香,就命不久矣了。
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让苏沛彤双目充血,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我绝不准你再碰我的儿子!坑蒙拐骗的庸医!”
“你也是女人,你也会有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还未满周岁,就要命丧黄泉…我的心都要碎了…”
“楚意昭,你不得好死!!”
苏沛彤挡在董琰婉面前,阻止楚意昭的靠近,用尽全部力气的怒骂着眼前的人,
孩童稚弱的哼唧渐渐消失在她的诅咒里。
救人要紧,苏沛彤却像魔怔了一般,楚意昭心急如焚,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让她滚到边上骂。
正思量着可行性,一道清凉的声音从院中悠悠的响起,由远及近。
“口出恶言,状若疯妇”
“掌嘴”
巧玉瞬间支棱了起来,疾步上前,苏沛彤的眼中还残余着怨恨的神色,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她家小姐一进门,什么都没做就被一顿臭骂,巧玉心里生气,早就想抽她了。
这巴掌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深厚的感情。
啪的一声,铁掌无情,直接将人扇晕在地。
屋内一静,楚意昭趁着间隙,风一样的冲上前,将孩子从董琰婉怀里夺了过来,董琰靖见妻子被打,愤怒的要去抓楚意昭,
“不准走!”
陆风快步上前,右手一动,长剑半出鞘,雪白的剑身抵在他的脖颈上,冷声警告,
“再走一步,人头落地”
风拂飞花,落针可闻,董琰靖见到陆风那张脸,涌上头的愤怒登时烟消雾散,迷茫又慌张…
霎那间,董家三人倒的倒,哭的哭,愣的愣,
全军覆没。
董琰靖闷着脸,半步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抱走,他看向门口,
“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背光而来的男人身披墨色大氅,暗绣的银制竹叶纹熠熠生光,发丝高束藏于白玉银冠中,两根垂缨自双鬓落下,绑着镂花银珠坠在胸前。
桃花风流,淡淡一瞥,被冷傲贵气压住。
董琰靖眼睛慌忙垂下,不敢再看,丰神俊朗如仙宿,在他眼中就是血红一片,索命的煞神。
魏星离自袖中掏出颗金珠,堂而皇之的赏给了巧玉,
“做得好”
“多谢世子!”
巧玉兴高采烈的握着珠子城墙一般护在楚意昭身边,转头时笑脸一收,虎视眈眈的盯着董家三人。
不是回答,胜似回答…
董琰靖心内又惊又惧,
越王世子怎么会跟楚意昭有关系…
怀里的孩子气若游丝,面上浮着一片紫云,楚意昭微微蹙眉,一指三关,脉微欲绝。
那位太医说的没错,死脉。
明明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厥症,好好养上一阵便可,怎么会命不久矣…
“琰婉,可有剩余的安神香”
董琰婉还在流眼泪,闻言重重的点头,
“有有,我去拿”
她瞄了眼陆风的剑,捏着帕子小跑出门,路过门前的魏星离时,猛然加速,一溜烟儿的跑远了,两只绣鞋差点抡出了火星子。
魏星离:“…”
鼠辈。
还是阿明出息。
昨晚都敢摸他的手了…
魏世子微微羞涩。
心情好,魏星离看楚意昭怀里的丑孩子都顺眼了不少,他俯下身颇有兴致的用食指摁了下董承佑的脸。
董琰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魏世子最是阴晴不定,轻轻一捻,他儿子本就不剩的小命就彻底没了…
他紧张的盯着那只手,脚步不自觉的往前挪了一步,又被剑锋逼了回去。
“啪”
楚意昭拍打掉男人作乱的手,
轻斥,“别闹”
董琰靖一愣,满脑子都是陈旧腐烂的画面…
只是…
男人似乎笑了下,就收回了手。
魏星离看她烦躁,老实的想要分担,
“这孩子胖成个猪样,给我抱吧”
别累着你。
楚意昭嘴巴动了两下,
无语至极。
人家爹娘在呢,
说话一如既往的难听。
周岁的孩子,哪里就像猪了…
楚意昭想着,突而觉得哪里不对,皱着眉低头看去,敏锐的发现董承佑裸露在外的手掌似乎肿了不少,视线上移,一块若隐若现的白斑映在左脸颊上。
那是魏星离摁过的地方…
楚意昭鼻翼翕动了下,若有似无的两股香味在鼻下飘浮着,她低下头在孩子颈边嗅了嗅。
熟悉的香气和另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杂在一起,楚意昭脑中闪过什么,倏的抬起头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