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死他!”
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吴豫没有阻拦,寒冷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背影,直至他跨出门。
吴豫背着手,目光落在地上,黄昏的微弱光芒将黑沉的影子拉的纤长,薄细如绳。
这是官吏生涯中,一个平常的昏暮。
安静宁和如同深山古谭。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院中响起,打破室内的宁静。
吴豫转过身,一只染血的手扒着门槛,蒋石旭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脸因疼痛变了形,眸光凶戾的盯着吴豫,“你敢…杀我,吴豫…窝囊废…”
“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吴豫惨然一笑,什么也没说,蒋石旭身后的仆从会意,持刀扎落。
怒骂声断然而止。
仆从蹲下,手放于人鼻下,半晌后,抬头,“没了。”
吴豫突然觉得什么东西从胸腔释出去,一口气顺了。
仆从有些担心,“大人,那位既然递了状子,是不是说明,没想让大爷死,何必…夫人那边不好交代啊。”
吴豫嘴角上扬,眼中是仆从看不懂的神色,意味深长,“那人看似随心,实则护短,连一个小小娼女,就因为卖她一盆花,就承了她的恩。”
“平西王只有一个女儿,已是人妇的年纪,这姑娘眼角稚嫩,不是令家人。又能随便拿到令王爷的玉佩,身旁还跟着两个顶尖的高手,谈吐、见识,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仆从不解,“纵使她千般好,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吴豫觑了眼地上的死尸,眸光冷寒,“自打那贱妇上赶着嫁了本官,这吴府便被这两人搞得乌烟瘴气,这人欺男霸女,残害百姓,本官早就想杀了!”
他寒窗苦读十年,得遇明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前半生可称得上是贤明,自打娶了蒋家妇,便被拖进深渊。
蒋方旭欺男霸女,残害百姓,他日日提防善后,稍想劝戒,就会被蒋家女以董家威胁,生生熬了这些年,心力交瘁。
如今,来了个贵人…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本官瞧她有招揽谢习文的意思,家中定有高位父兄,不若拿蒋石旭换个入门贴,找个靠山…”
也递个把柄去。
这些年,为官之道,他亦学不少,再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
吴豫思绪放空的喃喃着。
金色暮云夹着白色雪片,金银相间,霎时好看,轻薄的雪花落进暗色的血里,不多时便被洗刷干净。
楚意昭看着吴豫的手信,“蒋石旭死了,参与此事的仆从也死了,王二中风关进了牢狱,张五疯…”
也不是疯了,那药有些问题,中药之人,会对鼻间吸入之物,产生依赖性…
“就这么死了?”风化和觉得可惜,“应该让他也尝尝旁人的痛苦,再去死!”
谢习文垂着头,应是赞同。
楚意昭提点道,“蒋石旭虽犯死刑,但他有个厉害姑姑,夜长梦多,会生变故,吴豫下私刑,解决了相干人等,意在赔罪,也欲交好,希望…你能理解。”
谢习文温柔的笑笑,“他人都死了,我怎么会计较他有没有受刑,知州大人不得已,我不会怪他的…”
“我只是在想,道长回京,我这副身子…会不会污了道长的清净之地…我…”
他捏紧被角,面上带着几分局促,犹豫不定。
若认主,这身淤泥也会将同行之人弄脏了…
他不想连累旁人。
“哎呀!你不会想后悔吧。”
“我会在乎这些?”
楚意昭猛的站起身,严肃道,“君子凛节,杀他们确实怕人言可畏,可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难不成你…”
她收住口,换言道,“若你害怕流言,可以换个身份。”
比较难办而已。
“不换。”
谢习文坚定的说,他懂楚意昭的未言之意,起身向前跪在床上,脊梁笔直,
“谢家子只是谢家子。”
“只要道长不嫌弃,这条命,请您随意驱使。
言罢,重重磕了个头。
风化和凑上前,“我也是你恩人,你怎么报答我…”
“滚开。”楚意昭将他撞开,“你是个阶下囚,哪门子恩人。”
风化和被撞的一个踉跄,张口就骂,“小牛鼻子,你等着,等我的雇主来,看他不给你砸扁咯!”
风化和逃出生天,下山是应旧友相邀,为人诊治,他趁人外出,偷摸联系了那人,估计马上就能来接。
楚意昭不屑。
陆林自外面回来,带着一身雪,陆睿被他身上的寒气刺到,迅速跑到角落里窝着。
陆林抖抖雪,胡须垂下几根,手里提着个包裹,忘谢习文怀里一扔,“都在这了。”
阿萝的遗物。
谢习文抱着包裹,喜上眉梢,他感激的朝陆林施了一礼,“多谢大哥。”
“老子今年十八,比你小一个月,草。”陆林没好气道。
大半夜哭哭啼啼非闹着要回家,害他倒一身雪,上辈子欠他的!
谢习文一怔,慌乱道歉,“对不住,我以为…我不知道。”
陆林背过身,不愿意搭理他。
谢习文眼神无措,还未做工就招元老嫌弃,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楚意昭抠抠头,这人竟然没问。
这么傻,能算明白账吗。
她转移话题,“给你半月时间,办完阿萝的丧事,再去京城。”
“嗯嗯!多谢道长。”谢习文红肿的眼睛亮起,“这样我就有时间去打牌位,还可以选一个风水宝地…”
“阿萝姓什么。”
“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叫阿萝。”谢习文眼神黯然,语气伤感,“我想给她冠谢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
“等下!”楚意昭打断他,有些疑惑,“我并未听她说过,你二人的婚事啊。”
阿萝只说这男人会陪她说话,还让他别回来,未婚夫妇会这样?
谢习文笃定道,“我们两情相悦,以后是要成婚的。”
楚意昭将信将疑,好吧,她确实没见过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好评价。
阿萝的遗物简单的可怜,除去放衣物的箱子,一块写着阿萝名字的木牌,是谢习文刻的,两本带图的游记,两根发黑的银簪,一个银手镯,几团花花绿绿的头绳,还有个木匣子。
匣子一打开,风化和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呀…哈哈哈哈…未婚夫?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自作多情…还两情相悦…”
“你当人家是老婆,人家当你是弟弟!”
木匣上书歪歪扭扭的八个字。
吾弟习文,娶妻聘礼。
墨迹很新,是这几个月写的,匣里有几块碎银子,包括住楚意昭给的,更多的是铜钱。
是给谢习文攒的聘礼。
楚意昭都不敢看谢习文那天崩地裂的表情,她讪讪安慰道,“可能阿萝不喜欢姐弟恋吧…”
谢习文伤心不已,身体千疮百孔,心脏也是,他紧紧抱着匣子。
阿萝明明说过他很好,还夸他长得好看,做饭好吃,说话好听。
为什么不喜欢他…
风化和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不喜欢你,那就不能冠谢姓,冠我的吧,风~多好,自由自在。”
“疯疯癫癫的,不好。”楚意昭否定。
“什么疯疯癫癫,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就风!”
“风个屁,我还天呢!”
“天?!那姓祁。”
“呸!你也配。”
“姓迟如何。”
“词什么词!你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姓。”
“辞…咦?不是我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