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鲸波万仞
鲸波万仞
第一幕 铁锁横江
马六甲海峡的晨雾被西南风撕开一道裂口,张又鸣扶着“镇海龙”号的柚木舵轮,掌心能感受到龙骨碾过暗礁的震颤。
葡萄牙人的卡拉克大帆船“圣十字”号正在港区调头,船楼上的青铜鹰炮已褪成惨绿色。
“林游击,让你备的‘火龙’可妥当?”张又鸣转头问副将。
甲板上蒸腾的热浪里,四十名赤膊水手正将陶罐装进竹制发射筒,罐口渗出的火油在甲板积成黑潭。
林远抹了把额头的盐渍:“按您吩咐,掺了三成硫磺粉。”他话音未落,海峡对面突然炸开三声炮响,铁链弹呼啸着削断前桅横桁。
纷飞的木刺中,张又鸣瞥见葡萄牙旗舰“海洋之花”号船艏像——那尊镀金的圣母像左手竟握着火绳枪。
“升旗!放舢板!”张又鸣的吼声压过帆索断裂的哀鸣。
十二艘蒙冲快船从福船腹舱滑出,船头包铁的木撞角上捆满浸透鱼油的棕绳。
了望塔上旗语翻飞,桅杆间的铜铃被海风摇成催命符。
“上帝啊,明国人把地狱搬来了!”葡萄牙炮手曼努埃尔趴在舷窗前尖叫。
他看见三条火龙正贴着浪尖扑来,那是明军快船拖曳的燃烧筏——五百根毛竹捆成的筏子上,松脂与硝石正在晨曦里爆出蓝焰。
“左满舵!链弹准备!”“海洋之花”号船长阿尔瓦雷斯扯开绣金领口。
当他拔出佩剑砍断侧舷安全绳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竹哨的尖啸。
三十具竹制抛石机从明军福船甲板立起,燃烧的陶罐在空中划出血色弧线。
“哐当!”一罐火油在阿尔瓦雷斯脚边炸开,飞溅的液体瞬间引燃缆绳堆。
他疯狂拍打绣着家徽的披风,却看见更多火罐雨点般砸向炮舱。
混着铁砂的硫磺浓烟从炮口倒灌进来,呛得炮手们跪地呕吐。
林远咬住匕首跃上“圣十字”号时,铁网甲板烫得能烙饼。
三个葡萄牙水手挺着刺刀扑来,他反手甩出绳镖缠住一人脚踝,顺势将匕首插进另一人肋下。
血雾还未散尽,背后突然响起火绳枪的闷响。
“当!”钢弹打在包铜护心镜上,震得林远跌进缆绳堆。
他抬头看见个独眼龙正在重装弹药,那人的木假腿上赫然烙着澳门总督府的徽记。
“去你娘的佛郎机!”林远抓起半截断桨掷去。
独眼龙闪避时火绳枪脱手,两人滚作一团跌向炮门。
翻滚间林远摸到腰间火药囊,用牙咬开引信管猛地塞进对方皮甲缝隙。
爆炸的气浪将他掀回己方甲板时,他听见张又鸣在浓烟里嘶吼:“接舷队上钩镰!别让那艘盖伦船脱钩!”
巨港城头的吴朝守将吴应麒攥紧望远镜,镶银镜筒被他掌心冷汗浸得打滑。
三十艘明军苍山船正在湄公河口下锚,船首的虎蹲炮接连吐出火舌。
“放滚木!”他朝垛口嘶吼,却见城下明军工兵推来十架怪车——三层牛皮蒙着的木架车上,两百张强弩正随绞盘转动抬高仰角。
“那是诸葛弩!”副将话音未落,暴雨般的火箭已罩住城楼。
吴应麒扑向女墙时,一支倒钩箭擦着他金盔掠过,将雉堞上的石敢当炸成齑粉。
城外土坡上,梁家富的独眼贴近测距仪:“换开花弹,轰东南角水门。”铸铁炮身随着令旗猛然震颤,裹着铁片的陶弹在城墙绽开死亡之花。
当守军忙着扑灭门洞里的火苗时,二十个口衔短刃的明军锐士已顺着排水渠爬进瓮城。
暹国素可泰古寺的地宫里,柴虎用刀尖挑开蛛网。
火把忽明忽暗地映着壁画上跳舞的湿婆神,他忽然蹲身抚摸地砖——青砖缝隙里散落着新鲜的火药粒。
“把《金刚经》递给我。”老将军转头对沙鑫民道。
当经卷压上第三尊佛像的莲花座时,墙面忽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暗门洞开的刹那,二十门裹着佛袍的法国十二磅炮赫然显现。
“好个普度众生的法器。”沙鑫民冷笑着一脚踹翻供桌,玛瑙念珠滚落一地。
他抓起桌下未寄出的信笺,羊皮纸上用拉丁文写着:“请瓦卢瓦公爵速运青铜五百斤,伪称铸钟......”
“阿尔瓦雷斯船长请求停火!”翻译官颤抖着捧起被熏黑的圣经。
张又鸣踩着仍在冒烟的甲板残骸,瞥见圣经扉页夹着的澳门妓院票据。
“告诉他。”他踢开脚边炸弯的十字架,“用他们教皇赐的圣油,把投降书誊抄五十份。”当幸存的葡萄牙水手被驱赶着跳帮传信时,林远正带人清点舱底的货物——三百箱本该运往果阿的锡锭,此刻正闪着阴冷的灰光。
海峡对岸的巨港城头,梁家富的将旗已插上最高处箭楼。
残阳如血,照见城下运河里浮沉的吴朝龙旗,那绣金的蟒纹正在硝烟里渐渐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