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瘴烟金鼓
瘴烟金鼓
沙鑫民一刀劈开垂满藤蔓的棕榈叶,腐殖质的腥气混着尸臭扑面而来。
三十具裹着吴朝红巾的尸首横在溪边,蛆虫正从他们发黑的指甲缝里钻出。
";又他妈是瘴疠!";关柱子把佩刀插进泥地,";今早抬出去十七个兄弟,眼珠子都烧成血葡萄了。";
树丛里突然传来窸窣声,二十个赤裸上身的僧伽罗采药人跪倒在地。
为首老者捧起个陶罐,里面黏稠的绿汁冒着气泡:";将军,这是伽罗草......";
";慢着!";随军老中医孙鹤年夺过陶罐,银针探入瞬间泛起青芒。
他忽然揪片芭蕉叶卷成漏斗,仰头将绿汁灌进喉咙。
喉结滚动三下,老脸陡然涨红:";快!让病卒生嚼此草!";
当夜,军营飘起诡异的薄荷香。
高烧三日的水手赵铁头突然坐起,抓着半截草茎喃喃:";我看见妈祖娘娘在熬药......";
莫少红的广船刚下锚,亭可马里港就炸了锅。三百架漆着朱砂的檀木箱卸下跳板,锡兰土王派来的象队把码头踩得地动山摇。
";这叫自行车。";通译梁五记踩着踏板在甲板转圈,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泉州老师傅用缅甸硬木造的,比马快还不用喂草料!";
红头阿三商人阿卜杜勒挤到最前,鼻环撞得叮当响:";阿拉!这镜子能把胡子照得比真主还清楚!";他摸着广州水银镜的手突然被按住——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范德彪正阴着脸举起五根手指:";五百西班牙银圆,这箱我全要。";
";且慢。";莫少红甩开湘绣披帛,露出腰间燧发短铳,";价高者得,这可是大明家船队的规矩。";她指尖掠过阳江产的铁皮闹钟,发条嗡鸣惊飞了码头啄食的犀鸟。
湿婆神庙前的拍卖会进行到第七轮,朱大超的重装旅突然鸣炮三响。
二十头战象受惊掀翻香料摊子,豆蔻与肉桂在人群中炸开金雨。
";莫夫人!";郑鸿逵挥刀挑飞砸来的椰子,";吴朝细作混进来了!";话音未落,三个缠头汉子突然从袈裟里抽出燧发枪。梁五记的算盘珠抢先飞出。
缠头的阿三眼冒金星,被捆了个结实。
混战中,莫少红的鞋跟踩住滚落的怀表:";接着拍!";她抓起泉州产的八音盒拧动发条,《彩云追月》的曲调混着火铳声格外荒诞。
当荷兰人最终以三千盾拍下自行车时,神庙立柱后闪出个戴金丝面纱的女人——她抛来的翡翠正刻着吴三桂的蟒纹。
李奇掀开营帐时,孙鹤年正在解剖第七具尸体。
老中医的柳叶刀划开发青的肚皮,掏出的肝脏上布满蛛网纹:";瘴毒入髓,光靠伽罗草撑不过雨季。";
";报!吴朝象兵过了马纳尔湾!";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沙鑫民抓过军报就着烛火细看,羊皮纸上的血手印还粘着孔雀翎:";狗日的用病尸污染水源......";
帐外突然传来象吼。
关柱子浑身是血冲进来:";医疗营遇袭!那些王八蛋在箭头上涂了蛇粪!";
李奇抄起燧发枪的手突然被按住——莫少红捧着个鎏金匣子闯入:";锡兰巫医说,这尊药师佛里藏着解药方!";
当伽罗草汁混着槟榔叶灌进病卒喉咙时,吴世璠的象群已冲到二里外。
曾用青的重炮营在椰林架起臼炮,炮膛里装的是开花弹。
";放!";随着令旗挥落,燃烧的炮弹在象群头顶炸开。
白雾混着绿烟笼罩战场,发狂的战象调头冲垮吴朝藤甲兵方阵。
沙鑫民趁机带骑兵从侧翼杀出,马刀砍在缅甸弯刀上迸出蓝火。
";留活口!";李奇勒马踩住个俘虏,";说!谁教你们用疫病作战?";那人突然咬破毒囊,黑血喷溅前含混吐出个词:";红毛......";
暮色中的亭可马里港忽然响起汽笛——荷兰人的蒸汽驳船正在外海下锚。
莫少红用望远镜看到,甲板上的玻璃罐里浮着成群的蚊蝇。
";难怪疫情反复。";孙鹤年捏碎只花脚蚊,腹中竟有朱砂痕迹。
李奇将荷兰领事送来的雪茄按灭在地图上的爪哇岛:";让梁家富准备火龙船,该给巴达维亚洗个热水澡了。";
海浪将拍卖会的彩绸冲上礁石,绸缎里裹着的翡翠佛首突然睁眼——那瞳孔分明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徽记。
北印度洋的风里,开始飘散硫磺与沉香交织的死亡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