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的人离开后,屋子里顿时便宽敞了不少。
金盏端着热好的药过来,停在外间。
里头时不时有大少爷喊疼的声音传出,听的人心惊胆战。
“姑娘,该喝药了。”
“这是我的?”
沈桃溪压下对三房的防备,恢复神色,看向面前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不该是看大哥喝药,怎得把我的也送来了?我不想喝,快些拿回去,别让母亲瞧见了。”
“我让她们送的。”
谢瑨上前,示意丫鬟停下。
低头瞧向药碗时,眉眼似隐在光影之间,遮了三分清冷,更显隽秀。
“趁热喝了它。”
“不喝。”
沈桃溪抗拒摇头,下意识就想往外跑。
只是步子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攥住。
那温热不过停留了一瞬便又极快松开,还未反应过来何处不对,便已经寻不到踪迹。
下一刻,那碗药送到了她跟前,“喝完它,我便同你说齐国公的消息。”
屋里的人因着这话,都将目光落到了谢瑨身上,连动一下便疼得龇牙咧嘴的沈煜白,也顾不上身上的伤,挣扎着想要起身。
大房撑了太久,不敢先泄气,不敢让旁人瞧出端倪,面上便从无溃败之意。
可这些日子安氏院里不停送入的药,两兄妹奔波于各处,疲惫又隐忍的眼,甚至大姑娘沈桃微不顾议论,受下白眼,隔几日便要回一趟沈府的举动,都透露着他们心底不能言说的急切和惧意。
沈桃溪甚至都不太敢想,征战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在那样冰冷无情的牢房里,要如何回忆起为了大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日子。
倒恨不得一开始就没有这么多真心,这样也不必亲眼瞧着那些人,把他的忠诚踩在地上。
沈桃溪眼眶酸胀,站稳后接过碗,抬头饮下,唇齿间尽是苦涩。
“师父。”
“过几日,你身子若好了,我想办法带你去瞧一瞧齐国公。”
“真的?”
沈桃溪瞪大了眼,抬头看他,似惊似喜,“我真的可以去瞧父亲?那父亲身子可还好?我可能带些东西进去?”
安氏亦是一脸激动。
行来的步子有些踉跄,听见有关于老爷的消息,没了一开始的沉稳和冷静,眼睛湿润,需得极力强撑着才能维持住她大夫人的身份。
“牢里阴凉,你若想瞧齐国公,这几日便先养好身子,免得见了国公爷,还惹得他记挂。”
“我能去,师父,桃溪去不了,我能去!”
沈煜白在里间的床榻上大喊,可没人理他,唯有旁侧的小丫鬟嗫嚅开口,小声提醒着他注意伤口。
抬着沈家大少爷去牢里瞧人,那便真会成为眼下京都城里最大的笑话。
沈桃溪看都未看自家哥哥,只抬手揉了揉眼,而后不停点头。
“我每日都喝药,最多五日,不,三日......后日也能去,师父。”
“那就五日,届时我会让陆子鸣来替你诊脉,他说无事,那便能去瞧你父亲。”
说完谢瑨便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安氏,不再给小姑娘同他讨价的机会。
“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忧,这桩贪墨案牵扯甚广,要查个清楚,需得用上不少时日。”
停了片刻,谢瑨余光中映出沈桃溪期盼的眼,又道:“其实若陛下真信了那些所谓的证据,即便一时不好动沈家其他两位老爷的官职,大房的这些人,也早已被扣下。”
没动,便意味着帝王还留有余地。
甚至可能从始至终,宫里那位都只是为了压一压齐国公的气势。
毕竟齐国公最让人忌惮的从来都不是这爵位,而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身份。
这也是大皇子拉拢齐国公未果,心生忌惮,便只想着毁掉他的最大缘由。
“王爷说的我等都明白,那日老爷未回府,随行小厮送回一句话,便是让我大房之人同平日一样,不必为了他入狱一事而担忧,当时我便想着,这件案子,大抵需要不少时日才能有定论。”
安氏知晓,老爷大抵是已经被人盯上。
而对大房来说,最危险的并不是宫里的皇上,而是那几位身份尊贵的皇子。
像今日寻白哥儿麻烦的吴家,大皇子的外家兄弟,便透出了大皇子按捺不住的心思。
“夫人心中有数便好。”
谢瑨站于屋中,说话平稳低缓,玄色锦衣衬得他多了三分冷沁。
见安氏身侧的姑娘垂眸不知想到了何处,一双白皙的手在无意识地搅动着帕子,他忽似想起什么,眉心拧了拧。
“来此许久,一时忘了还要去寻我那玉佩。”
“王爷的玉佩?”
安氏一脸诧异,没想到这样的随身之物竟也能掉,“王爷的玉佩定是极其贵重,若不是落在宫里或沈府,在外头,怕是早就被旁人捡了去。”
“是陛下赐的,若真有旁人捡了,该是会拿去当掉,不过宫里的东西,当了倒也好寻。”
听见谢瑨的话,沈桃溪倏地回过神,想起了那个木匣子。
果然是他不小心将玉佩落在了木箱里,一并被抬来了沈府,还好她眼尖。
只是刚刚她急着赶来,原本还记着要拿来还给谢瑨,却在更衣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师父说的玉佩,好像在我这里。”
谢瑨看她,清冷眉眼透着耐心,等着她继续开口。
“在师父送来的木箱子里瞧见的,我还特意装了起来。”
沈桃溪说起上头龙凤云纹的细节之处,见谢瑨点头,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不过适才来得太急,我忘带了,师父你等等,我让人把那玉佩送来。”
“既然是在你这,那便不急。”
谢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开口:“原是那玉佩光秃秃的,戴不得,我便拿了拿,没承想落在了箱子里,你若得空,不如给师父扎个穗子。”
顿了顿,谢瑨看着低头的小姑娘,又道:“可会?”
同玉佩有关的东西,扎穗子,亦或打络子,总是带了些道不明的意味。
但这话从淮西王谢瑨口中说出来,却又让人想不到涟漪之处,只觉得都是徒弟该做的事。
沈桃溪抿了抿唇,不过片刻便出声应下。
“会是会,但不一定好看。”
若是自己弄了自己戴,自然是怎么随意怎么来,可若是要让谢瑨戴在身上......
沈桃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远远瞧着,她这双手倒也还算白皙,但仔细一看,便会瞧见上头的薄茧。
说起来,她做这些细致事,其实还比不上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厉害。
“无妨,我不看重那些,你权当练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