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朝院外走去。
仇已经报了。
吴传根、吴翠娘,它就想狠狠撕咬这两个白眼狼一顿。
咬到了,心愿已了。
够了。
虽然吴家兄妹俩,是两个白眼狼,可吴婆子是真心教养他们的。
村里的人说得都不对。
它陪着吴婆子去荒地挖药材、去田里帮人锄草、去井边帮人洗衣时,吴婆子没人聊天,便拿它当个聊伴,对着它絮絮叨叨。
她留下来,既不是因为孩子亲姥姥的胁迫,也不是为了赎罪。
她就是可怜这两个孩子,先没了娘,后没了爹。
亲姥姥搂着吴家兄妹,心肝宝贝一通乱喊,可一句将两人领回家的话都没有。
村里人看热闹的多,肯伸援手的没有。
若她也扔下这两个孩子不管,这两个孩子可想而知,日子会过得非常可怜。
她不忍心。
黄狗混浊的狗眼里,泛起水光。
可她呢?
在她临终之前,她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她曾经的不忍心?
过门槛时,黄狗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啪的一声,翻在了地上。
半晌没爬起来。
那股力散得太快,它连跳出门槛的力气,也没了。
细雨蹲在黄狗身前。
“老黄,你报完仇了?”
黄狗抬起头,湿漉漉的狗眼温柔地看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汪,汪……”
低低的几声狗叫,黄狗挣扎着站起身,看看细雨,转身朝人群走去。
围观人群下意识地,给这只摇摇晃晃的黄狗,让开一条道。
玄卿站在细雨身后,摸着下巴。
“唔,这只狗,想去哪?”
细雨若有所思地盯着黄狗的背影。
大白摇摇摆摆从院子里出来,跳上门槛,又跃上蹲着的细雨背上,压得她往前一趴。
幸亏手撑得快,才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跌个狗啃泥!
细雨的心思从黄狗身上移开,愤怒回头。
“大白!”
“嘎!”
一声鹅叫,大白展翅飞起,从众人头顶掠过。
“死鹅,给我回来!”
“嘎嘎!”
玄卿拍拍正要发火的细雨,“哎哎哎,你堂堂一个小道士,跟只鹅斗气,丢不丢脸?徒惹人笑话!”
细雨恶狠狠地回过头。
“谁敢笑话我?”
她的视线从围观人群脸上掠过。
被方才那一幕逗笑的村民,讪讪地收起笑脸。
这小道士,瞪起人来还真有点凶。
不过,和一只鹅斗嘴的小道士,还真没见过。
镇上来的那四个人,把那小道士夸得神乎其神,还说头上悬着的白珠子是神仙才用的东西……
珠子是很神奇啦,可被只鹅差点踩趴下的小道士,怎么也不像神仙。
玄卿又去捋虎须。
“哎哎哎,你吓唬村民干什么?”
“小道士,那只狗走得快没影了,你不跟上去看看它要去哪?”
细雨闻言,朝黄狗消失的方向看去。
黄狗已走出了夜明珠照亮的区域,身处亮光之处,衬得四周的黑,浓得如墨。
还真的看不到黄狗去哪了。
细雨摸着下巴,侧头问玄卿,“你对它比较了解,你说说,它要去哪?”
玄卿反问,“凭什么说我比较了解它?”
细雨理直气壮,“你看过它的记忆啊!”
玄卿:……
无法反驳,他挠挠下巴,目光从院外的吴屠户,移到院中已被丈夫扶起来,正趴在丈夫怀里哭的吴翠娘身上。
思及黄狗记忆最后,最常出现的画面,玄卿推测道,“倒真有个地方,估摸它往那边去了。”
“哪?”
细雨正要追问,忽听一声鹅叫。
大白又回来了。
“细雨细雨——”
回来的大白没有落下来,在众人头顶盘旋。鹅脖子上的小纸,拼命朝细雨吆喝。
细雨抬起头,“小纸?”
“是我,是我,”小纸高兴得很。
人群嗡嗡的,议论声不断。
院子里吴翠娘鬼哭狼嚎般的哭声,也传到了院外——细雨的降音术挺有用,就是时效有些短。
这么吵,它拼命喊,就担心细雨听不见。
没想到,这家伙耳朵还挺灵。
小纸朝着细雨大叫,“细雨,我和大白看到那只狗,往荒地方向去了……细雨,它是不是要去找那座坟呀?”
荒地?
坟包?
细雨顿时了然。
幸亏没追问老长虫。
嘁,没有老长虫,她照样能知道黄狗去哪了。
大白,小纸,干得好!
“你们村子往西走,有一片荒地,荒地里有一座孤坟,坟包里埋的是谁?”
村民面面相觑。
还是扛锄汉子的媳妇爽利,大声道,“八九不离十,埋的是吴婆子!”
细雨看向她,“可那块荒地,只有那一座孤坟……那块荒地,并不是你们的坟地?”
“不是,咱们庙王村的坟山,在另一个方向。”
细雨点点头,“那为什么吴婆子的坟,埋在荒地?”
问题一出,地上缩着的吴传根,就是一抖。
完了,他有种预感,他又要倒霉了。
还是那名妇人。
“这可全是吴家两兄妹的主意,吴婆子死后,村长、里正都去吴家劝过,人死为大,劝吴传根把吴婆子埋在吴老头坟头右边,也算是一家人。”
“可是吴传根不同意啊,”妇人指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吴屠户,“他不同意,也不听村长、里正的话,雇了几个帮闲,趁着天黑把人抬出去,直接埋了!”
“没有停灵?”
“只停了三天。”
“没有棺材?”
“一口最便宜的薄木棺材。”
细雨摸着下巴,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吴屠户身上。
她对着吴屠户挑挑眉。
“啧啧啧,差点让你蒙混过去!就你这种烂了心肠的人,光被咬一顿,可咬不醒你这种白眼狼!”
“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该坟头认错,寻求亡者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