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止一直被明礼拉着走,不发一言,更没有一点反抗。但他知道,分家查账,她这是在救张氏一族。
张氏是大齐军队里数一数二的鼎盛家族,又背靠林家和太子,这段时日处处风声鹤唳,正是太子和老二夺嫡的关键时刻。一旦张家出了半点差错,都会被无限放大,为今之计,就是要将一切隐患全部剔除干净。
一个家族,要烂,一定是从内里开始发烂的。
明礼没有说假话,她是真的想分家,也是真的没想去追究二房、五房这些年做的肮脏事,欠的囫囵账。她是要将这些吸血虫扔下,她要为张氏一族剔除腐肉,切断烂肢,即便这可能会要了半条命,但至少还有命在。
世家大族,一向盘根错节,就算是像张家这样凭着军功上来不过几十年的家族,也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但为了保命,也只有狠心一刀砍下去,将自己砍个头破血流总好过到最后因为一人行差踏错,从而拖累全家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要分家的?”
张止兀然问出了这一句。
他觉得明礼每时每刻都冷静得不像话。其实从他们相识到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个月,昨日方才成婚,但她却将张氏一族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都盘算好了。
所以,这一场婚事落于她的眼中终究只是一份盟约。
他记得明礼曾说过,他娶她,镇北侯府会成为她暂时的一顶保护伞,作为等价回报,她也会承担起作为一个世子妃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果不其然,明礼下一秒便答道:“什么时候?你不记得了吗,当然是那一日在暗香楼我们决定成婚的时候啊。”
“你我成婚,我成功逃离了明家,这算第一件人情。你给我那么多聘礼,不是因为我说想要建立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暗探网吗?这算第二件人情,”明礼似乎心情不错,一面走着,一面还在掰着指头给张止细数:“还有你父亲,他将家主令给我,不也是你授意的吗?这样我手里就有可以调动的人还有一大堆能够钱生钱的活银子。你们给了我这么多帮助,我自然要回报呀,我一早就看出来张家现下看似坚不可摧,其实内里早被二房、五房这些人给掏空了,但你放心,等到分家之后......”
“明礼。”张止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你在算计筹谋这些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问一下我?”
明礼愣了愣,不解道:“问你?我,要问你什么?”
这都是她自己的筹谋,是她自己要做的事情,与他有何干系?
“我家这二房和五房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吸了那么多年的血,手里甚至有私人府兵。你今日这样逼他们,他们若是对你出手......”
明礼听明白了,她笑了笑,毫不在意的一摆手:“我当什么呢,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我做事是那么不仔细的人吗?我等的,就是他们对我下手,下完手,连账都不用查了,直接分家,理所应当,还省了我好大的事。”
张止见明礼怎么都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
“不是,你这是省事的事吗?他们现在恨你恨到了骨子里,一旦下手必是死手,万一你......”
“姑娘!”李嬷嬷从后头气喘吁吁的快步跑来,急切道:“姑娘,家里传信过来了,说三姑娘她......服毒,服毒自尽了......”
闻言,明礼勾唇一笑,侧首道:“我回一趟明家,估计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说完这句,明礼也不等张止的答复,直接带了李嬷嬷就往远处走去。六六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从一条小路上窜了出来,紧紧跟着明礼。
张止看着明礼的身影愈走愈远,心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明家一行,必是腥风血雨,百般刁难,她怎会不知道这一去有多么难,但他就是不愿意问自己一句能不能陪她一起面对。
其实,但凡只要她愿意开口问上这一句,前方便是刀山火海,张止也愿意为她走上一遭。
可她,连开口都不愿。
明礼不信他会为她出面抵挡风雨。
不过片刻,无为出现在了张止的身边,他犹豫了一阵才问道:“世子,楼家班那边的宴席都准备好了,咱们......还去吗?”
张止之前答应过明礼,待莫家案在京都府衙上有一个了结,他便带她去看京城里最好的戏。
后来因为一件事赶另一件事,一直往后推。张止今日安排好了一切,他想带她出去吃顿花宴,一面吃席,一面看戏,她定会喜欢。
可,还是被打乱了。
......
回明家的马车上,李嬷嬷一直在说明器传来的消息,“时间倒是比咱们预估的提前了,这才晌午不到。姑娘,其中不会有诈吧?”
明礼端了杯茶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不排除这个可能。”她想了想,探身掀开车帷,和正在驾车的六六吩咐道:“等会儿你别和我进去了,直接拐弯去江府找江瞳过来,让她多带点人,就说来找我去马球。”
六六点头:“是,姑娘。”
听得这句,李嬷嬷想了想,没太明白明礼的意思,于是问道:“姑娘让江姑娘来是为了到时要是和主君动起手来,方便离开吗?”
“他......”
听李嬷嬷提到张止,明礼不禁蹙眉。
从前她觉得张止的思维方式和她差不多,但就这一日一夜的功夫让她觉得张止有点奇怪,他好像永远分不清主次位置,永远会为了那么一点点的情谊而不顾整个大局。
明礼摇了摇头:“算了,他最近估计累了,我自己也都能解决。嬷嬷,你回头随我去盘点,把张家送来的聘礼一件一件的全部登记造册,我们这会儿提前用了多少,后面等赚了钱就给他补回去。到时候和离,有一本账册看着,也算清楚。”
李嬷嬷:“......”
我的姑娘啊,您这才大婚头一日,怎么就将往后和离的路都给算好了?
六六驾车驾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明府大门,明器早早的就在等了。他一见到刻有张氏族徽的马车驶来,便拿起小木凳就奔了过来。
他将凳子放在下马车的地方,憨憨笑道:“二妹妹,我来接你了!”
“大哥。”
明礼掀开帷幕喊了明器一声,旋即便自己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还顺手扶了李嬷嬷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