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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黄茂德的兵卒一头雾水的走上前,待接过纸鸢看来果真得见了纸鸢上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也就只认得自己的名字罢了,大为疑惑道:“哪个认字啊?快看看这上头写得啥?”

“我认得……”军中人众多,总有几个上过私塾的,当下一看瞪眼说道:“黄茂德你家中有个老娘啊?这……这是你娘写给你的家书。”

“什么!?”黄茂德闻言大惊失色,他家中是有个老娘不错,但是他家远着呢,况且老娘大字不识一个,如何写家书给他?

“是啊……”那人念出了几句话道:“黄秀和恳请代笔,你老娘叫秀和啊?”

“真是我娘!!!”

黄茂德霎时红了眼,他爹抛妻弃子走了,他改了姓跟他娘姓,黄秀和就是他娘的名字啊!

黄茂德慌忙说道:“你帮我看看我娘说啥了?”

那人连忙继续往下读,信中提及家中猪下崽了,村长借着由头把崽都抓走了,说是这样才能凑钱给他寄冬衣银钱,黄秀和问他收到东西了没,又说家里没啥事,盼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混账东西!我远在隆东军中严苛,怎么可能收得到什么东西!杀千刀的骗我娘的肉啊!”黄茂德一听就坐不住了,孤儿寡母的在村子里没少受欺负,黄茂德在家的时候那些人还算收敛,如今老母亲一人在家,指不定被怎么欺负。

“娘啊!”黄茂德又急又气,恨不得即刻跑回家去。

“朱成成是谁啊?”

“这还有,王威……”

“都是家书啊!”

“……”

城内军营乱成一团,将士们闻讯而来都在争抢着想看看那纸鸢上可有自己亲人写来的家书,天上的纸鸢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等到宰永年闻讯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乱成一团的局面。

他随手扯过了地上落下的纸鸢,待看清了纸鸢上的字之后脸上神色变了又变。

宰永年沉声询问道:“这纸鸢是从什么地方飞过来的?”

“回皇上,是从后边山崖之上。”隆东城的守城之将廉商脸上神色惶恐,连忙说道:“末将已派人前去查探,弓箭手已在射下纸鸢,但是……”

“这些纸鸢数量太多了,而且大部分已经落入了将士们的手里。”廉商也觉得很惊愕,询问着道:“可要收缴回来焚烧了?”

宰永年没说话,抬头看向天空那零星飘落的纸鸢,看着那下方为了争抢纸鸢看家书而缠斗在一起的兵卒,又看到那抱着纸鸢痛哭流涕的将士,一时之间像是有些恍惚。

他想了许多,将整个隆东固守的密不透风,将大乾数十万大军阻拦在为外,却未曾想到,败军的不是血雨腥风的战场,不是锋利可怖的刀枪,仅仅就是这一张轻飘飘的纸。

宗延黎他太聪明了,也实在的有耐心。

宰永年还在为宗延黎无法攻破隆东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她根本不曾派人渗透隆东,她渗透的是北国。

一封家书,成为了破城的关键。

“来不及了……”宰永年缓缓闭上眼,若在此刻前去收缴将士们手中的家书,得来的只会是更加厉害的反扑。

攻城的号角声骤然吹响。

廉商脸色大变,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将士们慌张起身,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一封家书勾走,听到了将领的怒吼,让他们拿起刀盾前去御敌,可竟然有人心神不宁的跑错了位置。

以至于规整的军阵出现了错乱。

军心涣散,军不成军。

宰永年看着这一幕,大步走上城墙,红着眼嘶吼:“朕知道你们都想回家!若不能御敌,如何归家!”

“外敌当前!国危之际!”

“若不守国,何以为家!”

宰永年在用最后一份力气维护军中,将士们被吸引,有部分将士恢复的很快,本心坚韧不会被轻易动摇,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极其容易受到群众的影响。

想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让他们收回心神实在是不太可能……

但是宰永年已经没有办法了,因为宗延黎的大军已经攻城,激烈的战鼓声咚咚咚的敲响,那压境而来的兵马让宰永年看的口干舌燥。

九月底,十月初。

隆东城破。

即便是宰永年领军在前,以身作则激励将士们,可到底还是难以抵御宗延黎的大军,此战落败北军再无战力,宰永年狼狈败走,丢了隆东失去了最重要的军防之地。

北国……

“宰永年逃回了北国皇城。”桑才杰顶着湿漉漉的一身近前来说道:“北国已无战力了。”

“好。”宗延黎眯眼一些,如此顺利的战局攻势,一切都如料想之中的一模一样。

隆东城被宗延黎所占领,宗延黎即刻开始对隆东四周城池开始全面的清剿,北国之中亦有看得清局势的,死的死降的降,一路势如破竹逼近屹丰方才停下。

转眼已是十一月底,凛冬而至,大雪封了各处山路。

宗延黎在屹丰境外驻军休养,等待着风雪过去。

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风雪天里,那顶着风雪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大乾军帐之外,此人裹着厚重的棉服,活像是个冻硬了的乞丐,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险些当做敌军奸细诛杀。

偏偏此人口中念着‘乌桓’的字眼,巡卫不敢马虎当即把人抓了,匆忙告知了宗延黎。

“人是死是活?”宗延黎眉头皱了皱沉声询问道。

“还有一口气,不过……”高飞林微微皱眉道:“怕是撑不住太久。”

“走。”宗延黎当下起身道:“去看看。”

军帐之中那被放平躺在地上的人难以辨认男女,身上的衣服被冻的僵硬,头发眉毛全部都是冰霜,围巾围着嘴巴几乎跟他的脸冻硬在了一起,脸上却有着不祥的酡红之色。

萧天和见到宗延黎起身说道:“四肢都已经坏死了,完全是被马拖着来的,翻看过此人身上没有任何信物。”

“心肺吸入太多冷气,受损严重恐怕活不到明天了。”萧天和低声说道:“我尽力施针用药,将军要问什么尽快。”

宗延黎沉下眼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端看此人询问道:“你是乌桓来的?是都哲将军遇到什么事了?”

那躺在床上的人费力的呼吸着,似乎每一次的呼吸对他而言都是极其痛苦的,萧天和皱眉拿出针在他的头上刺入,那人突然大大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萧天和对着宗延黎点了点头,宗延黎垂眸说道:“我是宗延黎,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救……救救公主。”这一句话尤为清晰,别说是宗延黎了,帐中所有人都听到了。

“赛雅?”宗延黎眸色微沉,拧眉询问道:“你……”

宗延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摸上了那人的脸,然后伸手强硬的将他脸上罩着的围巾扯下,冰屑扯下了脸上一层皮,宗延黎终于从他的脸上依稀辨认出了什么。

“闵雪儿?”宗延黎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喉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轻颤。

“我……公主……他……”闵雪儿的嘴巴一开一合,她的眼睛似乎已经被冰雪冰冻的变成了白色,极力想要言说什么却难以说出完整的字句。

“乌桓……救……”她再不曾说出多一个字,微微张开的嘴永远的凝固了,心肺之中的冰冻似乎将她整个人都冰封了。

昔日那等绝艳惊世的美人,竟是以如此姿态死在了这里。

宗延黎震惊在了原地,转身让人取来锦帕,俯身一点点擦干净闵雪儿的脸,擦去了她脸上的冰霜,终于可以窥见些许她昔日绝美的面容,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却是到死都未曾瞑目。

她就像是一个被冰封起,残败的美人冰雕。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要闵雪儿一路从乌桓而至此处,冒死前来……

“乌桓王庭出事了。”宗延黎盯着闵雪儿的面容许久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侧身眉眼沉沉说道:“这件事甚至威胁到了赛雅王后的性命,是内乱了?”

“都哲可有消息送来?”宗延黎拧眉询问道。

“没有。”桑才杰连忙说道:“会不会是齐国残部出了什么问题?”

宗延黎摇了摇头:“不好说。”

她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闵雪儿道:“让明溪先生来一趟,为雪儿姑娘收殓尸骨,明日安葬了吧。”

众人俯身应下,看着那活活冻死的闵雪儿都万分唏嘘,无论过了多久他们至今也都还记得,初见闵雪儿之时被其绝色的容貌所惊艳,迄今为止再不曾见过有人能有如此姿容。

这样一位美人,竟是以这样的死法离世,怎么不可惜呢?

宗延黎回到了自己军帐之中,端坐在桌边半晌都未曾说话,盯着眼前的烛火,无端的想到了闵雪儿那被娇养的模样,再想想她死时的样子。

宗延黎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唤道:“高飞林,去请裴良和无咎先生来一下。”

雪夜寒冷,裴良和詹皓月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宗延黎对着二人致歉说道:“真是抱歉,夜深了还打扰二位先生。”

“将军不必客气,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裴良率先开口询问道。

“是出了点事。”宗延黎三言两语将乌桓和闵雪儿之事言说,裴良和詹皓月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几分惊诧之色,同样是对闵雪儿会出现在这里而惊讶,而后便是惋惜。

很显然他们也都还记得那位绝色佳人,没想到再听闻消息会是这等局面。

宗延黎压下心下的焦躁说道:“如今看来乌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危及了赛雅的性命,现在让我觉得难以把控的是,都哲对此是否知情。”

宗延黎担心自己乱了阵脚,下达了什么情绪上的命令,而搅乱了大局,故而唤来了裴良和詹皓月道:“我应该如何查探乌桓之事?”

“将军若是就这么明晃晃去查定是不妥。”果然裴良和詹皓月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当即对着宗延黎分析道:“将军应该思考的是,闵雪儿带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这是其一。”

“若在下没记错,闵雪儿乃闵文山之女,是齐国人。”詹皓月低声说道:“虽已脱离齐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闵雪儿是齐国最后一步棋呢??”詹皓月拧着眉说道:“不惜以命为饵,动摇大乾与乌桓结盟也未必。”

“其二则是,乌桓去往齐国显然更近,闵雪儿不惜奔走如此之远前来求助将军,而非去求援都哲,是否是都哲……不可信了呢?”

随着詹皓月话语落下,宗延黎原本情绪化的思绪开始一点点的平和冷静,并且清晰了起来。

她不自觉的坐直了身躯,听着裴良接话说道:“无咎说得对,我认为将军不可暴露见到了闵雪儿的消息,当暗中探查乌桓情况,并且密切注意都哲兵马的动向。”

宗延黎彻底冷静了下来,看着二人缓缓点头道:“多亏了二位先生提点。”

宗延黎谢过二人之后,让高飞林通知陆沛白秘密处理了闵雪儿的尸首,军中上下对此更无丝毫宣扬一切都恰到好处,宗延黎暗中吩咐桑才杰开始查探乌桓的消息。

但是让宗延黎意外的是,乌桓一片平和,并无任何动乱的迹象。

直到年关的时候都哲率领大军回到了乌桓,甚至送来了书信给宗延黎告知此事,却也不见有任何异动。

“难道那闵雪儿真的是齐国最后一步棋?”宗延黎对传回来的消息很是不解。

“将军别急,或许乌桓现在展现出的局面,都是他们想让将军看到的。”裴良幽幽开口说道。

“不如这样,将军以年节送礼庆贺之名,派遣一支队伍亲自去乌桓瞧瞧?”詹皓月转头提议说道:“暗地里可以表现出一副打探齐国覆灭之后,乌桓打算如何处置齐国国土的姿态去。”

“让乌桓误以为将军是为了抢功去的,以此迷惑乌桓。”詹皓月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