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
等马车停定,杨烟下车时发现自己身处应是僻静小巷的一座小宅院。
当下便庆幸路上攻下了一名“战友”。
否则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真给自己囚禁于此,怕是这辈子见不了天日。
段书卿在前边带路,引着杨烟七拐八拐绕进三进三出却有无数连廊亭台曲径的幽深院子。
穿过架于后院池塘上的折桥,在一幢顶覆玄色琉璃瓦起翘屋檐的主屋前停定。
“公子……”
隔着纸窗朱门,段书卿轻唤了一声。
简单的俩字却婉转如莺啼,饱含无限情思,直叫人骨酥心荡。
怨不得杜公子喜欢,谁听了能不爱呢?
杨烟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垂头等着开门,又迅速将头发扒拉乱了一些。
心想这杜风可能是脑袋被如意踢了,这样坚硬执拗的她,凭什么能跟段书卿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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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嘎吱”一声开了。
身披狐裘大氅,一身白色交领直裾袍的杜风出现在杨烟视野。
眉目英挺,眼波含情,面庞上是熟悉的傲娇神色,神采飞扬中却略带了些羞涩。
他左右逡巡了一圈才将眼神落定在面前灰布棉袄的“小乞丐”身上。
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你是?”
“幻戏师杨烟。”
杨烟作揖,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不卑不亢:“杜公子要见小人?”
到底是风月场上打滚过的,杜风撇嘴一笑,语气里含着酸意:“若不喜见我直言便可,倒也不必刻意如此——扮丑。”
“直言岂不是要动用您的亲卫了。”
杨烟几乎咬牙切齿地笑:“来都来了,公子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自然,自然。”杜风说着要来执她的手,杨烟条件反射地一缩,躲开了。
杜风也不强迫,却眼神一睨吩咐段书卿:“书卿准备浴桶,我要与杨公子……共浴。”
段书卿的脸霎时铁青,他本以为看到杨烟这模样杜风定嫌弃得很,怎料到还会有这一出。
况且……况且他又脑补出二人共处时的香艳场景,顿时又羞又恼又急又气。
却见那灰不溜秋的主人翁还是一脸淡定的样子,又横添一头雾水。
总归“眼不见心不烦”——只得跺跺脚去厨房吩咐小厮烧热水。
杨烟本就在故作镇定,心下正焦虑地想着应对法子,假模假样地走进了房间。
可进去后却是从身到心都凉透了。
室内是整个的连通空间,却自房梁挂满下垂赤粉白青五色窄细纱帘,似重重帷幕层层叠叠,又随着熏炉的香风摇摇摆摆,极具妖冶味道。
日光不太能穿透纸窗,室内还点着数支烛台,透过纱帘投下五彩的粼粼波光,摇曳得人心魂荡漾。
而在纱帘摇晃的间隙,杨烟瞥见帘幕深处,雕花大床内四周镶满铜镜。
而床侧和相对的墙上悬挂了满墙的春宫图,画中的人物正在各种场景中扭着各种姿势……
果真要完蛋了吧——这些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杨烟只觉寒意从脚底泛起。
到了这极其隐秘的场所,看到这些古怪玩意儿她还能活着出去?
任她有三寸不烂之舌只怕也得烂在这里。
而身后的人已慢慢逼近了她,不顾她脏兮兮的装扮和邋遢形象。
猛地拥住。
“一团香玉温柔,笑颦俱有风流。”那人低吟着诗句,双唇慢慢贴近了她的脖颈和耳朵。
然后就是温热柔软辗转的陌生触感,却越灼越烈,所掠之处都起了痛痒。
低哑声线伴随喘息传来:“那日你化蝶起舞,就要走了我的魂儿。日日辗转难寐,不解了这相思,考试是不去也罢了。”
虽然没装什么饭食,杨烟的胃里却在翻江倒海。
她试图挣脱,两侧胳膊被裹得严实,只闭了眼睛,急道:“杜公子,您这……春心……其实错付了……”
杜风压根不理会她,而越挣扎,他却只团她越紧,唇舌的游走也更迫切。
不对,一切跟预料中不同啊。
不应该二人先逢迎着对几句诗喝几杯茶,在话语交锋中对峙么?
她或许还能捭阖一番说服他。
可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眼前这人压根不是君子——杨烟第一次领教了男人如洪水猛兽般的情欲。
再继续下去,她的衣服恐怕就要被扒拉开。
听说好南风的男人是厌烦女子的,要是杜风知道她是个女的,要恼羞成怒立刻将她剁了吧。
想到这儿,杨烟胃中不舒服得更紧。
而下一瞬却突然整个人被翻转过来,杜风的双唇竟向她的嘴巴摸索而来……
杨烟再也忍受不了,“哗啦”一下吐了出来。
本就没吃早饭,吐出的不过是些胃水,却还是吐了男人满脸满身。
杜风这下立刻没了兴致,确切地说,是真被恶心坏了。
他神色仓惶地丢开杨烟,只嗅到那酸味,就立刻钻到屏风后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杨烟轻笑了一声,有些屈辱又有些快意,转而抬袖擦了擦嘴。
真是不知哪里欠的孽债,只能尽力死境里求生了。
门外黑衣侍卫听到动静,瞬间窜进房间,一名侍卫抬脚就将杨烟踹到地上并死死压住她的后背。
杨烟已在袖中捏了些药粉,此刻却没挣扎,她还在等些什么。
或许是等着看看这个杜风是不是真如段书卿所说,有那么点温文尔雅的影子,她便也不必赌上更重的筹码。
嘴里泛过一丝甜腥的血气,杨烟将血吐出,才抬了抬头对那冷面侍卫说:
“帮你们主子做这种事……欺负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们害臊么?”
侍卫连眼睛都没瞥她一下,脚下却踩得更狠了。
杨烟强忍着没叫出声,细细的血却顺着嘴角往下淌。
多少次,多少次了,这样被人踩在地上?
她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却偏偏总能招来欺负。
小厮又捧了干净衣服、脸盆和棉布巾进来,去屏风后给杜风换衣漱口,屏风后只见影影绰绰。
杜风却自始至终没有下令抹了她的脖子,似乎是乐见她被踩着,脸庞屈辱地贴向灰砖地面,杀身不如‘诛心’么……
杨烟勾出一个苦笑,呵,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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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迁,把脚收了吧,别让人觉得我不够怜香惜玉。”
杜风换了身紫绸长衫从屏风后转出,才吩咐侍卫退出。
只饶有兴趣地盯着杨烟,看着她满面灰尘地在地上撑起身子费力坐起来。
“脏成这样的确没法吃了,这可遂了你的心?不过没关系,待会洗干净了,我们继续。”
杜风坐到一旁的坐榻上,居高临下地继续盯着她,语气却绵软而蛊惑:
“这京城里风流的没我温柔,温柔的没我有文采,有文采的没我阔绰,阔绰的又无我杜家的权势……”
“本公子看上的,就还没有降不了的,你,算是第一个。你喜欢软的,公子我自可暖心体贴,你要喜欢硬的,我……也当然满足……谁让你之前那么……勾人呢?”
“杜公子,您这春心真的错付了。”杨烟抬头盯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重复了一遍。
“您迷恋的不过是台上的风景罢了,那只是心中幻影,和水中月镜中花并无二致。而小人本人又脏又贱又油腻,常年不洗澡睡觉还磨牙打呼噜。况且……”
“况且什么?”杜风追问。
“况且,小人不修您的道,小人喜欢的是异性。”
杨烟鼓起勇气说,却点到了杜风的痛处:“情滥无形,欲多失矩,公子当收心备考才是。”
“笑话,把你请来难道为了听你说教?这事自有家中夫子代劳。你若能让本公子高兴,我兴许留着你,或许还能宠着你。若不识抬举给我添堵,那今天——可是走不出这个门的。”
杜风冷冷地盯着她,越盯越觉得厌烦。
他要的可不是这种不解风情的刺头儿,心烦意乱着就从榻上跃下,准备离开。
杨烟见他要走,连忙说: “怪不得张万宁看不起你!”
这话果然将杜风激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榻上,带了些疑问低头审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