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握住挂锁,猛得发力。
锁碎响的同时楚子航从恍然中恢复过来,这声响动似乎在他心里。
依旧的面若寒霜,路明非知道,这才是自己的师兄,而不是那个死在尼伯龙根里的十五岁少年。
“没有楼梯啊!只有一根钢管。”路明非将手电往里照,旋即顺着钢管滑下。
他才刚落地,楚子航就直接跳了下来,跳的!
零紧随其后,手不染尘,优雅落地。
“你们这样我很没面子的……”路明非觉得自己该爬上去,有样学样,也跳下来。
零抓过路明非的手腕,翻看他的手掌,说道:“全是灰尘。”
真空女王啊,我的手腕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啊!路明非强忍着内心的话语。
他将手电筒打向四周,这间密室的空间足够大,与地表的一室一厅等同。
而密室里的布置让路明非咋舌,楚子航和零各有各的沉默。
“师兄……我能说烂话吗?”路明非问。
“说。”楚子航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老爹爱好挺高大上的……”路明非说一半留一半。
留的那一半是:师兄,你该向你老爹学学。
从密室里的陈设来看,楚天骄确实跟楚子航不一样,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码放整齐的黑胶唱片,摆放有致的雪茄,半面墙的酒柜上摆满了酒瓶,角落里还有全套的洗照片设备,外加上整柜的老式相机。
师兄可不会对雪茄和唱片感兴趣,更不用谈酒水和摄影,但师兄对这些东西略有研究是真的。
路明非不知道有什么是师兄没研究过的。
零在酒柜前踱步,“最浓烈的岛屿威士忌,可以当作藏品。”
楚子航检查着雪茄,不时拿起一根闻一闻,“古巴产,很正宗。”
路明非则观察着那些相机,他不懂摄影,只是好奇,“师兄,你老爹很有钱……”
就算是不懂,路明非也能感觉到这间密室里的东西全都价值不菲。
“嗯。”楚子航在密室里踱来踱去,在脑中推理那个男人的形象。
与自己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形象。
那不是一个啰嗦的男人,更不是什么穷鬼和废物。
他懂音乐,而且是最风靡的爵士乐,欣赏这些音乐要用最好的唱片和最好的设备。
他还是一个资深雪茄客,不喜欢杂牌货,必须是正宗的古巴雪茄。
他对酒水也很挑剔,烈酒对他而言是一种享受。
他喜欢摄影,是位资深摄影玩家,那是对这个世界的记录,以及见证美好事物的证明。
“师兄,你老爹一定很帅。”路明非坐在了正中央的床上。
那张大床看上去没什么奥妙,一坐下来就感觉到那种柔软,舒适到无可挑剔。
路明非从没享受过这样舒适的床,忍不住伸手抚摸。
“嗯。”楚子航停在了洗相片的水池旁,摆放工作台的位置。
工作台前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图钉钉满照片。
照片里的人物都是一样的,女人和小孩,只是场景有所不同,展现出的美感各有千秋。
游乐园,商场,餐馆……
女人是年轻时的苏小妍,楚子航知道妈妈年轻时非常漂亮,是舞蹈团的台柱子,但照片里所展现的已经超出他的理解。
美得不可方物,更有千变万化的美。
欢笑、悲伤、热闹……是母亲,也是妻子,更是芳华依旧的女孩。
摄影是一件需要爱的事情,楚子航能感觉到拍摄者的爱,对照片中的女人和孩子的爱。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拍过这些照片,这些场所他有印象,都是妈妈带自己去的,楚天骄并不在场。
楚天骄也没资格在场,里面大部分照片都是妈妈再婚后‘爸爸’带楚子航去的。
原来那个男人并不是不在场,而是躲在无人处欣赏。大概率是有所介意,男人并没有拍下那个取代他的家伙,楚子航的后爸,苏小妍的新一任丈夫。
那些照片的边角有红笔标记的年份,照片背面有着男人留下的话。
一些自言自语,带着点祈祷和苦涩。
诸如“我还是想你们”这样的话。
楚子航想把每张照片后面的字都看一遍,可他感觉这些照片越来越沉。
下一张永远比上一张沉重,重到他开始吃力,逐渐乏力。
犹如身体里被灌满了铅,他的行动开始迟缓。
又好像那些照片上被抹有毒素,他中毒已深,正在发作。
超强的推理能力在这一刻失去意义,需要去探寻怎样的真相呢?
那个男人就这般完整地呈现在面前,一览无遗。诚然他是具备多个面目,但每个面目都藏着爱意。
爱意确实是意外,也确实无法放下。
洒脱和优雅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全然销声匿迹,楚天骄在这座城市的多面最终汇聚为一面。
楚子航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男人在密室里忙碌的身影,放上唱片,借着音乐开始忙碌,叼着雪茄将新拍的照片洗出来,这个过程里他顺带品了杯威士忌,看着照片慢慢干透。
最后带着酒气,醉醺醺地拿起洗好的照片,对着照片里的女人和孩子喃喃自语,用笔写上日期和想说的话。
会很孤独与无力吧……
“师兄……”路明非将语不语。
楚子航放下照片,回过头来看着路明非,一言不发。
“还有下一层……”路明非把床给掀开了,又是暗门,锁已经被他打开。
“先休息会儿吧。”楚子航坐在椅子上,半勾着身子,“我想安静安静,你们先下去吧。”
“好的……师兄。”路明非鼓起勇气安慰了楚子航一句:“师兄,有时候哭出来,心情会舒畅很多。”
说完路明非就后悔了,师兄是个不会哭的机器人,自己提这样的建议,这样去安慰,有什么作用呢?反倒是告诉师兄:你那么难过,我们都看出来了。等我们离开,你好好哭一顿,我们不会对外说的。
“师兄……那个……”路明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老老实实沉默不好吗?
跟零一样,不说话就行了。
“嗯,没事的。”楚子航说。
路明非也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听见自己的那些话,大概率是没有的吧。
零将自己的手电放在床边,跳进了下一层。
路明非再看了师兄一眼,也跳了下去。
手电的光将楚子航独坐的身影映在墙上,影子拉长,人也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