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李源不久前来找过,想让佛门倒向安山......”
“不过,一旦佛门决定与李源为伍,必将得罪鸿尊、先天仙帝等恐怖的存在。”
半步道尊的诡佛身影,静静站在陈煊的旁边,语气平淡,带着商量,就好像平辈间的交谈。
陈煊摩挲衣冠冢的墓碑,缓缓从地上站起,迎着朝露浅阳,身姿修长,默默双手合十。
“佛法庄严,亦有慈悲,愿护持众生万灵,安山亦是,何须犹豫呢。”
“若有权衡利弊之意,纵使初心再真,也成了假的。”
陈煊放下了一只手,单手掐莲花印,置于胸前,在缭绕的云雾间,朝着山下平静地走去。
半步道尊境的诡佛身影哑口无言,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眼前恍惚,仿佛望见了一片开满鲜花的净土,其中没有任何杂质。
“你能不顾一切,可那么多弟子的性命又当如何,得罪道尊,他们很难有活路的!”
“这些复杂凶险的事情,一旦走错半步,那些道尊帝者下手......佛门之势或许将被重新扼住!”
诡佛身影沉默片刻,不禁喊住了陈煊。
陈煊漫步在山路间,闻言缓缓回头,脸含淡笑,带着平静与悲悯,充满慈和的光辉。
“复杂吗?”
“人皇与鸿尊,谁更护着众生,佛便更向着谁,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弟子们......这又何尝不是他们见佛的道路。路上会有人放弃,有人迷失、倒下,但也会有人坚持着走到终点,见证那灿烂的‘净土’。”
没有解释太多,陈煊悠然下山而去。
诡佛身影皱着眉头,慢慢跟随着陈煊的脚步,一步步走下了山崖。
待到山脚处时,看见不远处来来往往的百姓,陈煊突然回头,平静地笑着问道:
“下山的感觉如何?”
诡佛身影怔住,回头看着那低矮的山峰,模糊的面容似有几分挣扎之意,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在陈煊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一切情绪归于平静。
“......如释重负。”
陈煊微笑,也没有回应什么,念了句佛号,一步步走入了人群之中,瞬间就融入了其中,成了这茫茫人海的一份子。
诡佛身影扫视一眼,沉默片刻,没有驾云腾飞离开,也没有大肆宣扬什么佛法,只是缓缓低眸,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也跟了进去。
一个半步道尊,就这么默默地走入了人群,与凡俗同行,与信徒共路。
众生三跪九叩不见佛,可这众生皆是佛,未见佛者,未见己心。
......
晨间击鼓,暮时扫叶。
白日讲经,夜里熄烛。
天气好时,带着弟子四处行善,或者随着百姓下田劳作,耕种谷物;天气不好,也不勉强什么,静坐门内诵经讲道。
见善者护,见恶者教;功不抵过,过不殃功。
陈煊做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简单到任何人都可以去做。
但半步道尊境的诡佛,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像一抹亦步亦趋的影子,也像一个初聆至上大道的弟子。
陈煊也不在意,只是做着自己日常的事情,哪里有需要,便去往哪里。
整个北海地界,在新佛门的竭力护持下,在大劫乱世中保住了安稳的势头,暂时没有遭遇什么大难。
当然,这也与诸多道尊帝者的势力没有渗透进北海地区有关。
命运轨迹之中,有为佛门留下的位置,这种势头是必然的,反正佛门暂时也是偏安一隅,没什么争锋三界权柄的意思,那些道尊也懒得惹下更多麻烦。
青砖绿瓦,红墙白雪。
又是一年冬雪纷飞时。
“可曾听闻...佛祖割肉饲鹰?”
大雪飞扬,某日讲道之余,陈煊在庙宇中替换那些燃尽的蜡烛,倾倒香炉中的灰烬,也搭了个梯子,在房梁处换了个新的电灯。
他做着这些平凡的事情,就好像一个普通至极的人,做着自认为分内的事情。
诡佛身影这些日子来一直跟在他身后,体悟诸事,倒也渐渐消散了一些偏激的执念,但是对于‘众生善佛,佛非众生’的矛盾理念依旧有些疑惑。
所以,方有此问。
面对陈煊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提问,堂堂半步道尊境的诡佛莫名地竟觉得有些紧张。
它可是半步道尊,昔日真佛最强大的一道执念,在数百万年岁月中诡化归来的可怕存在!
诡佛觉得有些好笑,以及一些淡淡的羞辱感,但最终,这些杂念都被压了下去。
它自然听过佛祖割肉饲鹰的故事,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将整个故事复述了一遍。
声音平淡,谈不上恭敬,但也有认真的态度。
陈煊一边劳作,一边静静听着,等到诡佛讲完之后,搬来了两张小凳子,示意对方坐下,与自己长谈一场。
“曾经闲暇时,我也与安山李源讨论过这个故事,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陈煊坐在小凳子上,身染尘灰,衣袍简朴,哪里像是佛法大师,倒是像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百姓。
但在诡佛眼中,陈煊身上佛光纯净,洁白而柔和,那沾染的一粒粒尘灰,都在绽放着属于无上佛法的大道光辉。
听着陈煊的话语,诡佛稍微犹豫。
它其实并不想听李源这种非佛门之人,讨论佛门典故时的态度,这会让它觉得有种被玷污羞辱的感觉。
而且,一个仙神私下讨论佛门典故,不管说了什么,应该也当不得真。
但犹豫片刻,诡佛还是平静地坐在了小凳子上,与陈煊并肩坐在庙宇门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会静静地聆听。
陈煊想起李源一边喝酒一边谈及此事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他说啊,割肉饲鹰这种故事,当典故哄哄无知信徒就好,当不得真。”
果不其然,这等放肆言论,诡佛模糊的面容下,眉头微皱,本就看李源不爽,现在更是觉得不愉了。
陈煊却是接着道:
“他说割肉饲鹰这种事情,那是佛祖有能力重生血肉,无所谓之下做出的举动。”
“弟子们修行不到家,没有血肉再生的本事、以及教化恶鹰的才能,贸然学佛祖的行为,拿自己的性命去喂饱一只鹰,那不是向佛,而是愚钝。”
“他酒醉后笑着说,老鹰日日会饿,人有几斤肉能割?”
“自己蠢死也就罢了,养得恶鹰嘴刁,喜食人肉,届时万一害了他人,算不算饲凶养恶?”
诡佛身影微微颤抖,虽然面容模糊,但依稀能看见它张大了嘴,嘴角微微抽搐,一脸愕然的模样。
这是什么歪理?典故中佛祖慈悲伟大的悲悯之举就这么被歪曲了?
陈煊在李源这样的熏陶下,还能得见至慧真理、体悟真佛之心?
未来的真佛,已经被安山李源那厮‘糟蹋’过了?
一时间,诡佛心中有些动摇。
它在想,要不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前去安山敲李源一顿。